宣王的名頭,在鎬京城還是很好使的。
一些世家貴族的仆役不敢得罪君舒影,紛紛将小船劃走。
那小厮見還有一葉小船待在其中,不由厲聲:“你們是哪一家的?看不到我們殿下要親自摘菱角了嗎?趕緊滾!”
沈妙言瞧過去,隻見劃船的人擡起鬥笠,露出的臉極爲冷硬,不是夜凜又是誰。
夜凜朝不遠處一艘畫舫拱了拱手,認真道:“我奉太子之命來摘菱角,這菱角叢乃是公有,何時被宣王府承包了?”
沈妙言朝那艘畫舫看去,裏面傳來絲竹聲,薛寶璋與一些女眷,正在甲闆上談詩論畫,似是注意到這邊的争執,紛紛将目光投過來。
她察覺到其中一道噴火的目光,回視過去,薛靈正憤恨地盯着她。
小姑娘唇角翹起,這還真是冤家路窄。
不過,被挑斷腳筋,不在府裏好好養傷,卻跑到這裏來參加遊湖,薛靈的心也真夠寬的。
薛靈被她臉上那抹譏诮的笑容惹怒,這段時間,她苦苦哀求父兄爲她做主讨回公道,可父兄卻偏說是她自己惹出的麻煩,不肯爲她出頭。
不爲她出頭也就罷了,還将她軟禁在府裏,說她給薛家丢臉了。
她今日好不容易被放出來,誰知道又遇到沈妙言這賤人!
一想起兄長因這賤人茶飯不思,她更因這賤人成了跛子,這賤人卻長得越發妖妖媚媚,不禁怨憤更甚,晃着薛寶璋的胳膊,輕聲求她替自己做主,嚴懲那個狐狸精。
薛寶璋搖着白玉柄團扇,始終保持着笑吟吟的模樣。
“姐姐,您如今成了太子妃,總得爲妹妹出頭才是!”薛靈不忿,“您是尊貴的太子妃,懲戒一個民女,對您而言輕而易舉!”
薛寶璋轉過臉,在衆人視線的死角,冷冷睨了她一眼。
薛靈心尖一顫,沒敢再說話。
薛寶璋重又恢複溫婉大方的笑容,仿佛剛剛眼中的淩厲都是錯覺,“宣王殿下、妙言妹妹,既是遇上了,二位不如來太子府的畫舫,共同遊湖。至于那菱角……”
她說着,含笑望向夜凜,吩咐道:“全摘上來吧,大家可以一同享用。”
這是最不傷和氣的做法。
衆目睽睽,所有公子小姐,再度見識了這位太子妃精明的爲人處世之道。
君舒影望向沈妙言,小姑娘竟也不反對,含笑道:“太子妃盛情相邀,宣王殿下與妙言豈有不應之理。”
說着,當着所有人的面,從船舷上一躍而下,運起君舒影教她的身法,踩着水面,掠向對面畫舫。
櫻粉色的袖擺和衣袂在風中飛舞,她踏水而來,笑容清麗婉約,宛如水中的芙蓉仙子。
叫所有男人,看癡了眼。
太子府畫舫二樓,身着墨色繡金松石錦袍的男人在窗前負手而立,緊盯着那抹倩影,暗紅色瞳眸裏滿是不悅。
她打扮得這樣好看做什麽?
她看不見周圍有男人嗎?
她非要出風頭嗎?!
君舒影則心中好笑,這小丫頭之所以應下薛寶璋的邀約,怕就是爲了顯擺她那身三腳貓輕功吧?
輕功雖不怎麽樣,可身姿,着實曼妙。
寬大的雲白廣袖拂過,君舒影踏風而至,在沈妙言落地後堪堪落在她身後。
薛靈不敢怨恨君舒影,卻恨毒了沈妙言,見她這般耀武揚威地過來,胸腔裏嘔着一口血,不陰不陽道:“沈姑娘還真是愛出風頭。”
“姑娘家,誰不愛出風頭呢?”沈妙言歪頭輕笑,眼尾挑着明媚的光,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薛靈的腳,“薛二小姐大約也想這麽出一回風頭吧?可惜……”
她明明不是在說好話,可配着那把羽毛般清越柔婉的好嗓子,以及那張妩媚中又透着少女天真的容顔,着實令四周的人恨不起來,不由自主地将那話歸咎于小姑娘家的玩鬧。
薛靈氣紅了眼,餘光望向端坐在不遠處的兄長,見他居然不顧她的難堪,反而癡癡凝望沈妙言,不禁恨得拍案而起,“沈妙言,你不要欺人太甚!”
沈妙言含笑,伸手擰了把她的臉蛋,小臉越發天真無辜,“薛二小姐生氣的時候真醜!快别生氣了,吃顆果子消消氣!”
說着,眼疾手快地将一顆桃子塞進薛靈嘴裏,狀似親熱地湊過去挽住她的手臂,眉眼彎彎,“蜜桃甜吧?”
衆人隻瞧見她的可愛大方,卻沒注意,她又壓低聲音對薛靈道:“再敢冒犯我,連你的舌頭一塊兒拔了!”
薛靈的臉色,瞬間變得慘白。
沈妙言放開她,蹦蹦跳跳地找了張圈椅舒服坐下,特大爺地指揮起君舒影,“舒影哥哥,我要吃你親手摘的菱角。”
君舒影将剛剛這姑娘的腹黑看在眼裏,唇角輕笑,竟也不顧身份,親自下水摘菱角去了。
薛寶璋搖着團扇,似笑非笑,“宣王殿下還真是心疼妙言妹妹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沈妙言随手端起天青色茶盞,旁若無人地呷了口,“太子妃若是羨慕,大可讓太子爲你下水摘菱角啊,想來太子殿下定然十分樂意。”
薛寶璋眼底掠過冷意,叫君天瀾爲她摘菱角?
呵,除非太陽從西邊兒升起。
她很快平複心情,眉尖輕蹙,“聽聞宣王妃近日身體抱恙,許久不曾出府,妙言妹妹可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兒?”
這是在暗示衆人,謝昭的病,與沈妙言脫不開關系。
沈妙言氣定神閑地端坐着,琥珀色瞳眸滿是天真,“我又不是大夫,我怎麽知道怎麽回事。再說,我與她又沒什麽關系,太子妃問我這樣的話,可真糊塗。”
薛靈見薛寶璋都幾乎招架不住沈妙言這張嘴,惱意更甚,冷聲道:“什麽我我我,我姐姐乃是當朝太子妃,你這賤人算什麽東西,也敢自稱我?!”
“賤人?”沈妙言唇角微翹,落在薛靈身上的視線極爲寒涼,“我竟不知,楚國堂堂國公爺的嫡出千金,在薛二小姐眼裏,竟成了賤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