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妙言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,壓根兒不想與她吵架,因此忍受着手背被踩的痛苦,隻默默流眼淚。
君舒影站在不遠處,靜靜看着這一幕,周身彌漫開冰冷徹骨的寒意,踏着青石闆街,緩緩走過去。
薛靈聽見腳步聲,擡頭見是宣王,吓了一跳,緊忙起身,與侍女一同屈膝行禮,慘白着臉,結結巴巴道:“臣女給……給宣王殿下請安!”
君舒影目光下移,這女人的蹄子仍舊沒有挪開,還死死踩着小妙妙的手背。
薛靈注意到他的目光,心頭一顫,急忙不動聲色地挪開腳。
君舒影唇角噙起一抹淺淺的笑,上前将沈妙言扶起來,“阿蛛。”
外号蜘蛛的暗衛帶着另外兩名手下出現,拱手道:“王爺!”
君舒影視線微動,蜘蛛立即會意,冷着臉抓住薛靈與她的侍女。
薛靈驚慌失措,一邊掙紮,一邊喊道:“宣王這是做什麽?!臣女乃是相府二小姐,臣女的姐姐乃是當今太子妃!”
她嚷嚷着,君舒影卻渾然不将她放在眼裏,從袖袋裏取出幹淨的絹帕,細細爲沈妙言将小手擦拭幹淨,聲音卻是極緻的冰冷:“動手。”
不過刹那,薛靈的慘叫聲,就貫徹整條長街。
沈妙言看見,一名暗衛生生挑斷了她的腳筋。
正是剛剛踩她手背的那隻腳。
鮮血四溢,薛靈栽倒在地,渾身抽搐:“我的腳……我的腳……”
就在她快要痛暈過去時,另一道幾乎要震碎人膽魄的慘叫聲響起,沈妙言正要去看,君舒影卻慢條斯理地捂住她的雙眼:“拔人舌頭這種事,不好看。”
薛靈呆呆望着自己的貼身侍婢被人活生生拔了舌頭,連慘叫都忘記了。
那侍女滿臉血淚,啊啊呀呀的在地面打滾,蜘蛛手起刀落,幹脆利落地取了她的性命。
君舒影嫌惡地掃了眼薛靈:“本王曾說過,誰罵妙妙,本王就殺誰。若全城人罵她,本王就爲她殺光全城人。若天下人罵她,本王就爲她屠盡天下人。你這侍婢咎由自取,也怨不得誰。”
沈妙言站在他身邊,閉着雙眼,寒意從脊骨升騰而起。
原以爲君舒影不過是個揮霍無度的二世祖,卻不曾料到,他竟也有這般心狠手辣的一面。
對大周皇族的恐懼一重蓋過一重,她抿着小嘴,逃命般飛快離開君舒影。
君舒影凝望她的背影,丹鳳眼中滿是困惑,他爲她報了仇,她怎麽更加害怕了?
傍晚時分,大雨滂沱。
沈妙言獨自去爬那座高高的十八層寶塔,累得氣喘籲籲,終于趕在天色徹底黑下來前,爬上最後一層。
她見這一層有個通往塔頂的石階,于是拎着琉璃燈盞踏上去,将上面的隔闆推開,大雨迎面而來,格外涼爽。
她幹脆鑽到塔頂,冒着大雨,在塔頂坐好,認認真真将琉璃花燈捧到膝上,打開那座精巧的琉璃小門,将裏面的燈芯點燃。
這燈造得古怪,燈芯不似尋常蠟燭,被點燃的時候,仍舊涼涼的,一絲溫度都沒有。
她将小門輕輕合攏,燈光透過薄薄的紅色琉璃,也變成了凄迷的紅。
君舒影負手站在寶塔下,淋着大雨,仰頭看見塔頂正散發出紅瑩瑩的微芒。
那個女孩兒就那麽坐在塔頂上,雙眼發直地捧着那光,好像她全部的希望,都寄托在了那點紅光上。
丹鳳眼中滿是受傷,就因爲他捉弄了一下她,她就要選擇嫁給秦熙嗎?
秦熙那樣殘酷嗜殺的男人,根本配不上她。
足尖一點,他毫不猶豫地掠上塔頂,在暴雨中,将小姑娘拉起來,強硬道:“回府!”
“你放開我!”
沈妙言一手護着燈,一手想要掙開他。
君舒影瞧着那燈就來氣,幹脆奪過那盞燈,直接給她從塔頂扔了下去。
小姑娘氣得胸脯劇烈起伏,仰頭惡狠狠盯向他。
君舒影滿腔不高興,霸道地回瞪她,從前他輸給君天瀾,他認了,可秦熙是什麽東西,憑什麽也能得小妙妙的青眼?!
黑暗中,大雨傾盆。
沈妙言掙了半天也掙不開他的手,最後在雨中嚎啕出聲:“一定是我上輩子欺負别人欺負狠了,這輩子換你們來欺負我……”
她的聲音透出滿腔悲憤,君舒影怔了怔,他最怕她哭,于是悄悄松開手,不敢再亂發脾氣。
沈妙言坐到塔頂上,凝望皇城雨幕中的萬家燈火,心裏有千萬種委屈,卻隻嗚咽了聲,不再哭泣。
她已經哭夠了。
君舒影在她跟前蹲下,揉了揉她的腦袋,刻意将聲音放柔:“咱們回府吧?我幫你把臉擦幹淨,你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,然後咱們一塊兒用晚膳,今晚府裏準備了很多你愛吃的。你若還是不解氣,就給我臉也畫得醜醜,好不好?”
沈妙言推開他的手,雙眼紅腫,聲音極輕:“一定是我上輩子做盡了壞事,所以老天爺才這般懲罰我……我今後要多行善事,不跟你一起亂來了。”
君舒影被她的話打動,心中呈現出從未有過的柔軟,哄她道:“小妙妙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姑娘,老天爺不會忍心罰你的。大不了,我明日陪你一同行善,好不好?”
沈妙言不語。
君舒影暗暗松了口氣,将她攬起,帶她掠下高塔。
翌日,一樁爆炸型消息,半日功夫就轟炸了鎬京城裏裏外外。
太子府書房裏,夜寒将那消息繪聲繪色地講給君天瀾聽:“……據說宣王爺和小姐坐在軟轎裏,宣王爺臉上用墨汁畫着塗鴉,小姐倒是白白嫩嫩。宣王府裏出動了上百名小厮,臉上俱都用墨汁畫着亂七八糟的圖案,還擡了無數箱金銀珠寶,跟在軟轎後面走。”
“他們打鬧市穿過,宣王和小姐不停地将金銀珠寶撒到街上,說是日行一善,布施窮人!街上可熱鬧了,大家都跟着隊伍搶錢!屬下還聽說,蕭家的那位蕭老将軍,聽見這個消息後當場氣暈了過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