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王府的轎辇在府門前早已準備着,十六人擡的軟轎,四面的轎簾高高卷起,裏面陳設華麗,像是一座縮小的精緻繡房。
兩人坐進去,前方十六名童女手捧香爐、掌扇等物開道,軟轎穩穩地朝前行去。
世人皆知宣王風采,因此紛紛夾道圍觀,想一瞻他那恍如日月般的天賜容顔。
街道兩側熙熙攘攘全是人,就連臨街的酒樓、繡樓,也都窗戶大開,無數人擁在窗前朝轎中觀望,乍一眼看去,宣王爺白衣勝雪,烏黑的長發隻用烏木簪閑閑挽起半束,慵懶地靠坐在蒲團上,眉梢眼角斜挑着山光水色,千萬種言語也難以描述他之美貌。
不過……
百姓們的視線落在他旁邊那個萌萌的胖姑娘身上,那胖姑娘白嫩嫩的小臉被黑墨汁畫的慘不忍睹,偏她卻毫無察覺般,一本正經地朝四周顧望。
宣王爺不知同她說了什麽,她正經地歎息一聲,襯着那張花臉,越發顯得可愛可笑。
不知誰起頭大笑,整座鬧市都跟着笑起來。
“他們在笑什麽?”軟轎中,沈妙言好奇問道。
君舒影笑吟吟盯着她那張小臉,好整以暇地摩挲着下巴,音色純淨宛如碎玉敲冰:“約莫是覺着,秦熙會打勝仗,所以高興成這般。”
“原來如此……”
君舒影從屜子裏取出食盒,打開來遞給她:“餓不餓?”
自從發現這丫頭出身魏國皇族,食量大得出奇後,他就總怕她餓着,因此無論去哪兒,他總會随身備着些點心、肉脯。
他要把她喂養的白白胖胖,如此才能叫君天瀾知道,他君舒影比他更懂怎麽養小妙妙。
對食物,沈妙言是來者不拒,倚着軟榻,抱了食盒,一邊往嘴裏塞一邊道:“還是你待我好。那個人,總是不許我吃太多,膳後甜點什麽的,向來是沒有的。還逼着我吃不愛吃的蔬菜,真是讨厭。”
她說着這話,渾然不覺自己比前些天更圓潤了些。
“那以後小妙妙就跟着我好了,你想吃什麽都可以,我絕不會攔着你的。”君舒影一本正經。
他覺得胖胖的小妙妙萌哒哒、可愛得緊,臉蛋粉嫩嫩,叫他情不自禁就想去捏一捏。
更何況……
男人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她的胸,她越胖,那兒似乎就越鼓,即便穿着寬松的罩裙,那兒也仍然鼓起,看着就很軟。
他收起垂涎的視線,用咳嗽聲遮掩住不自然。
軟轎行過永昌街,沈妙言就瞧見前方車水馬龍,無數百姓夾道圍觀,隐隐有整齊的馬蹄和軍靴聲傳來。
她跟着看過去,隻見直街盡頭,君天瀾與秦熙騎在高頭大馬上,他們身後旌旗招展,旌旗後面跟着烏壓壓的軍隊,軍容十分肅穆端正。
她心中一咯噔,驚訝地盯着君天瀾,他,也要出征北狄嗎?
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,君天瀾面無表情地将視線投過來,那張畫滿墨汁的花臉,立即映入眼簾。
沈妙言連忙避開他的視線,隻裝作去看他身後的那些士兵。
此時已有不少百姓和甲兵注意到宣王身邊這女孩兒的大花臉,原本繃緊的心,刹那間放松下來,俱都忍俊不禁地盯着她笑。
君天瀾握着缰繩,聽着四周的哄笑,暗紅色瞳眸愈發冷酷。
她被君舒影捉弄成這樣,竟然還願意與他共乘軟轎,她是傻子嗎?!
冷硬的心抽疼得厲害,旁邊秦熙似笑非笑:“太子的小妾,當真有意思。”
說着,催馬來到宣王府的軟轎前,淩厲的雙眸盯向沈妙言,難得袒露出幾分笑意,朗聲道:“喂,本王要出征了。”
沈妙言沒料到他會與自己說話,抓緊裙擺,沉住氣,擺出認真的姿态:“還望秦王殿下能凱旋而歸,爲大周揚威。”
話是好話,隻是配着那張花臉,卻叫人怎麽也認真不起來。
秦熙餘光掃了眼君天瀾,笑呵呵的:“本王那次在鬧市上的話,始終作數。你若什麽時候想清楚了要嫁給本王,隻管點亮那盞燈,本王自會收到你的心意。等本王凱旋,便求了皇上,爲你我賜婚。”
所有女人在他看來都一樣,隻是于他而言,沈妙言更有求娶的價值。
畢竟,隻要掌控住她,就等于捏住太子的死穴。
他那鋒利的唇角揚起冷笑,毫不顧忌女孩兒家的名節清白,隻大咧咧在市井之中抛下這番話,就揮鞭朝北城門疾馳而去。
沈妙言雙頰通紅,羞窘得厲害。
百姓與甲兵們中,已有人認出她的身份,互相詢問之後,越傳越誇張,隻道她原是太子的寵妾,後來被太子玩膩了,不知怎的被宣王撿回府,充當養在身邊的玩物。
如今秦王雖當衆說求娶她,想來也隻是戲耍,可是看她神情,竟當真以爲人家尊貴的秦王會求娶她這個殘花敗柳,因此越發覺着她可悲可笑,不懷好意的哄笑聲頓時在鬧市連成一片。
君舒影面露冷色,他是想捉弄一下小妙妙,以報她昨晚說睡他卻又沒睡之仇,可他并不想她因爲秦熙的戲弄,而被人如此笑話。
他揚手放下轎簾,聲音冷厲:“回府!”
君天瀾此行是爲秦王出征踐行,瞥了眼那頂軟轎,面無表情地朝北城門而去。
月上中天。
蓬萊閣,沈妙言縮在被窩裏,眼圈紅紅。
她沒照過鏡子,因此至今未曾發現臉上的塗鴉,隻歎息自己命途多舛,今後若沒了君舒影的照拂,還不知會淪落成什麽樣。
可住在宣王府終究不是長久之計,她或許該收拾收拾,離開鎬京了。
她想着,不防錦被被人掀開。
她以爲進了賊,正要尖叫,卻被人強勢地捂住嘴。
帶着甘露味兒的大象藏香撲面而來,借着夜明珠的光,她驚恐地看見來人身着黑色勁裝,一雙暗紅色瞳眸正緊緊盯着她,像是野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