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天瀾到的時候,早朝已經散了。
他登上高高的漢白玉台階,面色蒼白,後背的傷口隐隐有崩裂的趨勢。
他戴着暗金雕花面具,冷汗從額頭滑落進衣領中,卻依舊筆直地站在殿外,像是一棵不會折倒的青松。
福公公從殿中出來,朝他恭敬地行了個禮:“壽王殿下!皇上請您進去。”
“有勞公公領路。”他微微颔首,在福公公的帶領下進了乾元宮。
乾元宮是皇帝居住的宮殿,重檐疊翹,黃瓦朱牆,氣象萬千,來往的内侍宮女皆都保持肅穆,踏進殿中,地面光可鑒人,裏面靜悄悄半點兒聲響都沒有。
福公公領着他穿過幾重月門,越往裏走,他便越能清晰地聽見棋盤上落子的聲音。
待到了内殿,他擡眸,君舒影左頰上貼着塊紗布,身着雪白紋龍錦袍,金冠束發,正同君烈對弈。
福公公小心翼翼禀報道:“皇上,壽王殿下到了。”
君烈聽而不聞,托腮盯着棋盤,良久後,在棋盤右下角落子。
君舒影所執的白棋緊随而來。
君烈又陷入沉思。
君天瀾的視線掃過棋盤,面容平靜地站了會兒,忽而上前,拈起一顆黑子,落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,卻生生斷掉了白棋即将完成的大龍。
“父皇,四哥棋藝真好,替你赢了這盤棋呢。”君舒影含笑,随手将掌心的棋子灑進棋簍,潇灑地舒展開雙臂,閑閑搭在大椅扶手上。
“不過是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。”君天瀾聲音淡淡,朝君烈行了個禮,“兒臣給父皇請安。”
說罷,不等君烈發話叫他起來,他已站起身,随手拉過一把大椅,撩起袍擺,淡然落座。
君烈瞳眸微眯,目光掃過這兩人,心中倒有些詫異。
他明明得到消息,這二人昨夜在長歡街大打出手,舒兒被揍得極慘,他以爲這兩人今日碰面定會再度動手,卻怎的……
視線定在君舒影臉上,君舒影擡眸同他對視,眼中噙着淺笑,俨然并不需要他出頭的模樣。
他将雙指間夾着的黑棋丢進暖玉棋簍,聲音威冷:“朕聽聞,你的臉好了?”
“是。”
君天瀾擡手摘下面具。
初夏的光從紗窗灑進來,呈現在君烈眼中的那張臉,完美無瑕,不愧于大周皇族四個字。
隻是……
攏在龍袍中的手緊了緊,不過刹那他便轉過視線,端起手邊的茶,呷了一口,聲音仍舊冷淡:“如此,也不至于辱沒了你的姓氏。”
君天瀾垂下眼簾,起身拱手:“父皇身體不好,兒臣不便久擾。告退。”
他離開後,君舒影也起身告退。
寝殿中很快隻剩下君烈與福公公兩個人。
淡淡的龍涎香在殿中彌漫萦繞。
君烈把玩着碧玺手串,“福成。”
福公公連忙彎腰低頭:“奴才在!”
“他……”君烈的指尖頓在碧玺手串上。
福公公鬥膽擡眸望了他一眼,陪笑道:“奴才還是第一次看到壽王殿下的真顔呢,和皇上長得真像!”
君烈冷笑了聲,陡然握緊碧玺手串:“擺駕坤甯宮。”
福公公一愣,心中不過刹那便已百轉千回,面上卻什麽情緒都沒顯露,一甩拂塵,高聲唱喏:“皇上有旨,擺駕坤甯宮……”
坤甯宮,顧皇後手持書卷,歪靠在窗邊軟榻上,聽見程錦急匆匆進來禀報,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。
程錦慌了:“娘娘,皇上就算是初一十五都不會到咱們宮裏來,今兒吹的是什麽風?”
顧皇後偏頭望了眼窗外,聲音淡漠:“東南風。”
程錦:“……”
正說着,君烈已經大步走進來,程錦緊忙上前,還未來得及跪下,君烈緊盯着窗下的那個女人,冷冷道:“都出去。”
程錦回頭望了眼自家主子,隻得垂眸領着宮女們離開。
殿中隻剩下兩人。
君烈三兩步上前,一個字兒都沒說,雙手握住顧皇後的衣領,“哧啦”一聲,将那身華麗的鳳袍直接撕-裂開。
緊跟着便是中衣。
顧皇後面無表情地任由他折騰,男人扣住她的手腕,用蠻力将她壓在軟榻上,握住她的纖腰,沒有任何溫馨的前-戲,一個挺身,從背後毫不留情地将她占據。
顧皇後雙手深深抓進軟榻中,那人的手繞到她胸-前,惡狠狠地抓-揉:“昔日鎬京城風光無限的顧家大小姐,被朕冷落了幾十年,住在這冰冷的宮殿裏,可曾後悔過最開始的選擇?!”
寝殿裏擺設精美,金銀玉器流轉着淡淡的光澤。
奢華,卻冰冷。
顧皇後直視前方,不輸給少女的美麗容顔攜着深深的倔強,眉尾微微挑起,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出身将門的英氣:“臣妾,不悔。”
“呵……朕今日看見你那個好兒子的臉了,跟朕長得真像啊!真像啊!”他連着歎息數聲,唇角的笑容緩緩化爲邪惡,“他是怎麽被生下來的,你我心知肚明。顧娴啊顧娴,那樣肮髒的孩子,怎麽可能繼承朕的江山?!”
見顧皇後不語,他惡意地加重了身下的力道。
微風将窗邊的挂簾吹拂起來,窗外的落花盡數扶搖而上九霄。
旖旎,繁豔。
……
君天瀾乘坐軟轎返回壽王府,他端坐轎中,輕輕轉動墨玉扳指,半晌後,擡手摸了摸這張臉,鳳眸複雜深邃。
這張臉在最危急的關頭,興許能救他一命,本不該這麽早暴露的。
可若是今日不用,恐怕少不了被那人罰。
他的身體……
再如何強悍,暫時也受不得折騰了。
他有些疲倦地閉上雙眼。
軟轎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,一路朝開元街而去。
剛行至開元街街頭,轎子忽然停下,夜凜輕聲禀道:“主子,是薛府的丫鬟。”
他睜開眼,便聽得一個脆生生的女音開口:“給王爺請安!我家小姐在靜宜居設了雅座,請王爺上去一叙。”
夜凜回頭望向緊閉的轎簾,半晌後,他看見轎簾被拉開,裏面的人負手緩步而出:“引路。”
那丫鬟不敢多看他一眼,屈膝行了個禮,低頭領着人往旁邊茶樓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