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妙言推開他的手,繼續哭。
君天瀾拿她沒轍,先下床穿好衣裳,又從衣櫃裏取了套新衣,幫她一件件套上:“又不是什麽大事……别哭了。”
他哄了她好一陣子,正手足無措時,殿外傳來劉喜不陰不陽的聲音:“王爺,您該去給皇上請安了!”
他瞥了眼殿門,這老貨倒是有本事,竟尋到坤甯宮來了……
他給沈妙言扣好盤扣,摸了摸她的腦袋:“讓宮女幫你梳個頭,我先去乾元宮請安,再回來看你。”
說罷,匆匆離開。
沈妙言哭紅了眼,狠狠剜了眼他的背影,自己下了床,走到青銅鏡前,揪起頭發随手梳了一氣,也不管發簪有沒有歪掉,就這麽去坤甯宮請安了。
顧皇後正在寝殿看賬簿,聽程錦說她來了,連頭也不擡,冷冰冰坐在窗下。
沈妙言撩起裙擺,低着頭跪在她跟前,聲音還摻了些哭腔:“給母後請安……”
顧皇後慢條斯理地翻着賬冊,并不理她。
五月的清晨,地面冰涼冰涼。
程錦望了眼沈妙言的小身子骨,又望望自家娘娘冷漠的側臉,猶豫半晌,到底沒敢開口幫她求情。
小半個時辰後,外面的宮女進來禀報,說是蕭貴妃與其他妃嫔來請安了。
顧皇後翻了一頁賬冊,瞳眸清冷:“本宮今兒身子乏了,打發她們走。”
“是。”
那宮女望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妙言,低頭出去傳話了。
又過了半個時辰,顧皇後終于看完那本賬冊,程錦連忙收拾了花幾,給她端來一杯松山雲霧。
天青色的茶盞,愈發襯得她手指白嫩纖細。
她揭開茶蓋,啜了小口。
茶香缭繞中,朱紅色的唇瓣終于吐出幾個字來:“可知錯?”
沈妙言低垂着腦袋,不說話。
她知曉皇後并非是怪她今兒請安來遲了,而是怪她放.蕩,即便是皇宮,也不知廉恥地纏着四哥不放。
即便她并沒有勾引四哥,可是在旁人眼中,四哥他是尊貴的天家皇子,是皇後的親生兒子,素日裏行事最是穩妥端嚴,定然不是沉湎女色之人。
所以在她們眼裏,錯的就是她沈妙言。
内心有千萬種委屈,卻不能在人前道明狡辯,她隻得哭着道:“臣媳知錯,求母後責罰。”
顧皇後瞳眸微動,聲音淡淡:“去殿外跪一個時辰。”
“是。”
小姑娘扶着顫顫巍巍的雙腿,勉強站起身,哭着去外面屋檐下跪了。
程錦輕聲道:“娘娘,奴婢多嘴,今兒這事,到底還是殿下糊塗。”
“本宮何嘗不知。”顧皇後又呷了口茶,眸光清冷,“她自是沒那個膽子,在本宮眼皮底下勾引天瀾。可她既然是天瀾放在心尖上的女人,便該有些魄力。隻會順從的女人,是成不了大事的。更何況,本宮也要讓天瀾知道,如今,并非是癡迷兒女情長的時候。”
程錦愣了許久,才回過味兒,原來皇後娘娘并非是在罰沈姑娘,而是讓她長個記性,即便是對王爺,也不該事事順從,免得将來誤了大事。
再者,也是借這件事敲打王爺。
“娘娘如此煞費苦心,想來王爺與沈姑娘定然能體諒您。”她笑道。
君天瀾從乾元宮回到坤甯宮,瞧見他的小姑娘抽抽搭搭地跪在屋檐下,看起來可憐極了。
他心中升起一股懊惱,這是母後借着罰她,警告自己嗎?
他走過去,想将她扶起來,卻被她憤憤甩開手。
“妙妙。”
“你走開!”
君天瀾沉默半晌,進去向顧皇後請安。
再出來時,卻撩起袍擺,同她一道跪在了屋檐下。
沈妙言咬住桃花紅的唇瓣,偏頭望他,他目不斜視,側臉冷峻。
小姑娘最瞧不得這人在床上熱情似火,一下床就這副冷冰冰的面孔,因此忍不住嘲笑他:“你也被罰了吧,真是活該!”
君天瀾沒說話。
君懷瑾在晌午的時候才過來請安,知曉哥哥嫂嫂今日被罰了,因此在午膳時不敢多言,唯恐惹惱了母後,連自己一塊兒罰。
快吃完時,她悄悄望了眼顧皇後,輕聲道:“聽聞草原可汗快要進京了,想來離大皇姐完婚之日不遠了。”
沒人理她。
“草原的那位公主,也一同随行呢。聽聞多年前,她與宣王妃、楚國夏侯家的小姐一同比舞,最後由她奪得第一,被贊爲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,很多人都說她的舞姿舉世無雙,我真想見識見識。”
說罷,見仍舊沒人搭理她,她不禁咳嗽了聲,在桌子底下輕輕踩了踩沈妙言的繡花鞋。
沈妙言雙腳并攏在裙下,隻默默用膳。
君懷瑾越發尴尬,好不容易捱過這頓難熬的午膳,行過退禮後飛快跑了。
君天瀾沒理由長留宮中,陪顧皇後聊了會兒閑話,也告辭回府。
沈妙言沒精打采地回青鸾殿午睡,剛拐進曲廊,程錦就匆匆追出來,笑道:“沈姑娘。”
“錦姑姑。”
程錦看她眼圈還有些紅腫,塞給她一瓶藥露:“這是皇後娘娘吩咐奴婢拿來給您的,您塗在眼睛四周,那紅腫很快就會消下去。今日這事兒您也别怨娘娘,娘娘做的一切,都是爲了殿下的前程。”
沈妙言捧着藥露,認真道:“我不怨她。”
她怨君天瀾那個不知分寸的大尾巴狼。
程錦在宮中活了二十多年,什麽樣的人沒見過,因此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,滿臉揶揄:“姑娘也别怨殿下。今兒您跪在檐下,殿下進去給娘娘請安,要求娘娘讓您起來。娘娘不肯,殿下就說,這事兒是他幹出來的,不能讓您一個小姑娘替他遮羞丢人,所以幹脆出去同您一道跪着,還說,就算會被人戳脊梁骨,那也是戳他沉湎女色,跟您沒有半分關系。”
她說罷,便笑眯眯地行禮告辭。
沈妙言獨自站在曲廊中,站了好久,心頭湧上一股久違的溫暖,垂下眼睫,臉蛋又悄悄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