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方一言不發,白鳥般矯捷的身姿輕盈劃過天空,最後落在一處高高翹起的檐角上。
他靜靜欣賞着不遠處的景緻,唇角含着幾許輕笑,聲音宛如碎玉敲冰:“在小庭院裏看星星多沒意思,我請你看一場最美的流星。”
沈妙言被他提着衣領,小心翼翼擡起頭,就瞧見正對面,一座十八層寶塔在月光下熠熠生輝。
那是鎬京城最高的建築物。
君舒影低頭,朝她展顔一笑。
夜色下,宛如千萬朵白蓮優雅綻放。
“抱緊了!”
他話音落地,突然松開手,朝寶塔掠去。
沈妙言尖叫出聲,身子急速下滑,生死關頭緊忙抱住他一條大腿,語帶憤怒:“君舒影,你瘋了?!”
然而那人根本不搭理她,足尖點上第一層寶塔的檐角,飛速掠往第二層。
沈妙言從未見過這般極緻的輕功,像是來自九天的白鳳凰重新扶搖而上,眨眼間便到了寶塔頂層。
君舒影平穩落在琉璃瓦上,笑眯眯開口:“小妙妙,爲何将我的腿抱得這般緊?”
沈妙言從剛剛的魂飛魄散中回過神,連忙松開手,雙腿癱軟在地,鼓着一張慘白的臉,埋怨道:“剛剛我若是不機靈,就要活生生摔死了!沒見過你這般粗魯的人!”
“粗魯?”君舒影挑眉。
此時月上中天,銀白月輝遍灑大地,清風四起,将他雪白而寬大的衣袖吹得浮動起來,袍擺的銀線繡蓮花紋猶如水波浮動,那一頭烏發随風輕揚,周身隐隐萦繞着蓮花氣息。
他站在月光中,高潔遠闊,仿佛山巅那捧最晶瑩的雪。
沈妙言從未見過這般奇景,看呆了幾秒,等回過神,對方那張妖孽的面容已近眼前:“小妙妙,你在垂涎我的美貌?”
“誰垂涎你美貌了!”
沈妙言急忙忙反駁,往後面退了退,耳尖卻悄悄泛了紅。
君舒影笑吟吟在她身旁坐下來,靜靜望着遍布星辰的天幕,“看到銀河了嗎?”
“銀河?”
“喏,就是那一條星星組成的星河,是不是很漂亮?”
“嗯……”
沈妙言點點頭,卻想起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故事。
這麽想着,漂亮的銀河似乎也變得殘酷起來。
身邊的人卻安靜下來。
她偏過頭,君舒影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,正凝望着星河,側顔看起來很悲傷。
“你明日便要大婚,爲什麽不開心?”
君舒影扯動薄唇,“還記得我給你講過《西遊記》的故事嗎?”
“記得。”
他轉過頭看她,臉上的神情更加溫柔:“再如何頑劣的猴兒,也終會有被馴服的一天。小妙妙,我是如此,你也亦然。這世界雖大,卻早已沒了自由的地方。皇宮是囚籠,鎬京是囚籠,大周是囚籠……這天下,又何嘗不是一個巨大的囚籠?”
兩人的視線在月光下相遇,好半晌後,沈妙言率先挪開目光:“心若自由,到哪裏都會自由。你心如囚籠,到哪裏,都是囚籠。”
君舒影像是憐惜般,歎息一聲:“人生有八苦:生,老,病,死,愛别離,怨長久,求不得,放不下。你被他如嬌花般養在府中,沒見過這世間殘酷,自然無憂無慮。”
沈妙言不大明白他哪裏來的這麽多感慨,在她看來,君舒影擁有的東西已經夠多,美貌,權勢,财富,門當戶對的愛情……
比起天下千千萬萬個窮苦百姓,他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傷春悲秋呢?
然而這些話,與他說起是不妥的,她便默默不語,雙手攏在裙子上,看起來乖巧可愛。
她看星星,旁邊的男人便倒在琉璃瓦上,單手托着腦袋,靜靜凝視她。
不知過了多久,一顆流星悄然劃破天穹。
沈妙言瞪大眼睛,下意識地擡手:“快看,是流星!真的有流星哎!”
她長這麽大,從未見過流星,因此激動的笑彎了眉眼。
“嗯。”
男人尾音揚起。
随着那一顆劃過,無數流星接踵而來,飒沓着照亮整座深藍夜幕。
君舒影保持單手托着腦袋的姿勢,星光映亮了身邊小姑娘的面容,那雙琥珀色瞳眸,倒映出一整片星海,漂亮得令人動容。
他忽然坐起身。
“宣王,你看流星——”
沈妙言偏過頭,正要同他說話,下巴卻被這男人捏住,低頭在她唇瓣印下一吻。
攜着蓮花的淺香,和冰雪的清冷。
沈妙言睜大眼睛,君舒影笑得傾倒衆生:“小妙妙,你比我想象的,還要甜。”
沈妙言擡手摸了摸唇瓣,面紅得能滴血,後知後覺地惱羞成怒,擡手想要打他,卻被他握住手腕,翻身将她壓在琉璃瓦上,丹鳳眼魅惑的像是狐狸:
“小妙妙,你明知在他身邊,會吃很多苦頭,爲何還願意留下?跟我走,我明日便推了與謝昭的婚事,你說,好不好?”
沈妙言動彈不得,憤憤道:“你若悔婚,可知謝昭會陷入怎樣的境地?”
“與我何幹?”君舒影完全不理解她在想什麽。
他是天家皇子,他想得到她,她應該覺得榮幸才是。
沈妙言奮力将他推開,理了理衣裳:“盡管我不喜歡她,可同爲女人,我卻知道,你若悔婚,她必然會被世人猜測,名聲敗壞,又如何嫁的出去?此外,你讓我跟你走,可世人若是知曉你因我而悔婚,我又會背負怎樣的罵名?”
君舒影摩挲着下巴,丹鳳眼含着月光與媚笑,十分勾魂攝魄:“誰罵你,我便殺了誰。若全城人罵你,我便爲你殺光全城人。若天下人罵你,我便爲你屠盡天下人。”
他說的認真,周身散發出淡淡血腥氣息,全然不似素日裏的清高孤冷。
沈妙言有些怕這樣的君舒影,下意識地朝旁邊挪了挪,輕聲道:“這就是你和他的區别。也是你,比不上他的地方。”
話音落地,君舒影的雙眼危險地眯起,周身氣息越發殺伐血腥。
沈妙言抿抿小嘴,她,說錯話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