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過垂花門,又進了四道門,走過花木扶疏的庭院,韓叙之和沈妙言才來到正廳。
此時正廳中燈火通明,已經坐滿了世家貴族。
韓叙之不認識他們,所以盡管不情願,卻還是坐到了韓棠之身邊。
沈妙言正要落座,韓棠之遞了個眼神給旁邊的侍女,那侍女立即上前,笑容謙和有禮:“這位姑娘不知是何身份?可有收到請柬?”
沈妙言瞥了眼韓棠之,垂眸不語。
那侍女便笑道:“今日正廳座位不夠,委屈姑娘了。”
說罷,便将椅子搬走。
一些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,紛紛打量沈妙言,見她生得美,眉宇之間卻籠着淡淡的憂愁,不禁紛紛猜測起她的身份來。
上座君舒影的目光從她踏進來開始,就落在了她身上。
那目光中含着幾許探究,一别經年,這小姑娘長得比從前還要美,可身上怎的多了以前未曾有過的悲傷?
莫非是他那個殘廢皇兄,抛棄了她?
精緻的唇角噙起神仙般出塵絕豔的微笑,他朝她招了招手:“妙妙,過來。”
沈妙言聽見有人喚她,擡頭看去,正對上君舒影如春風般溫暖的目光。
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,她輕輕咬住唇瓣,君舒影這是……什麽意思?
而衆人皆都驚異,這個女孩兒是什麽來頭,竟然讓宣王殿下如此青眼有加?!
宣王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、皇上最寵信的兒子,他能賞臉來參加這場宴會已實屬難得,竟然還這般平易近人地同一個小姑娘說話?!
見沈妙言臉上全是防備,君舒影心中莫名湧起不悅,又喚了聲:“過來。”
沈妙言低下頭,慢吞吞走過去,在台階下行了個屈膝禮:“給殿下請安。”
君舒影沒叫她起來,盯着她,眉尖難以察覺地蹙起。
他總覺得,這小姑娘周身都散發出濃烈的悲傷,仿佛随時會哭出來。
他正打量間,一名内侍高聲唱喏:“壽王到……”
衆人朝門外看去,身着黑色繡團龍紋錦衣的男人,左臉戴着暗金色雕花面具,坐在輪椅上,正被一名高大的侍衛推進來。
他們連忙起身,将視線低下去,齊聲道:“給王爺請安!”
沈妙言背對着門口,渾身不可抑制地輕顫起來。
君舒影瞥了眼君天瀾,又望向她,含笑起身,親手将她扶起,聲音低得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:“這是怎麽了?我還以爲,你們情比金堅呢。”
沈妙言忍不住瞪他,君舒影笑容熱切了些,伸手掐了掐她嫩出水的臉蛋,語調溫柔:“妙妙,會瞪人,會生氣,會微笑,這樣的你,才是你。”
兩人掐臉蛋說悄悄話的一幕盡數落進君天瀾眼中,他仍舊面無表情。
夜凜将他推到上座,他不在乎人是否來齊,也不在乎衆人賀壽送禮的環節,直接沙啞道:“宴會開始。”
角落垂着珠簾,十幾名樂師坐在珠簾後,彈奏大周上層貴族中最盛行的曲子。
舞姬們身着金紗長裙,蓮步搖曳,沖淡了君天瀾帶給衆人壓迫陰冷的感覺。
全鎬京城的人都知道新近歸來的四皇子性格殘酷、脾氣陰晴不定,因此誰也不敢多說什麽,隻繼續觥籌交錯。
韓叙之有些焦急,沖沈妙言小聲道:“妙言,回來!”
沈妙言走回到他身邊,他斟了杯酒塞到她手中,命令道:“去給王爺敬酒。”
沈妙言偏頭看向君天瀾,對方正盯着舞姬。
視線下移,她看到他身下的輪椅。
他的腿,怎麽了?
是被那根橫梁砸壞了嗎?
她呆愣半晌,對方似乎察覺到她在看他的腿,刀鋒般銳利的視線立即投了過來。
沈妙言連忙低頭,心情複雜地走到他面前,不敢同他對視:“酒。”
上方的動靜吸引了衆人的視線,歌舞也不再有吸引力。
他們紛紛盯着那位粉嫩少女,莫非,這少女是被韓家三公子拿來獻給王爺的美人?
在座一些人準備的壽禮之中,也有各色各樣的美人,隻是都不如這姑娘美。
衆人目光各異,都在等待,看壽王會不會接受這份禮物。
君舒影含笑,也在旁觀。
沈妙言能感受到她在被四周人打量。
她很難堪,心氣兒上來,不想敬這勞什子的酒,正要賭氣離開,手腕忽然被人握住,她被帶進一個寬大卻并不溫暖的懷抱之中。
這人身上熏得是的山水香,非常的寒涼清冷。
初聞這香味兒,仿佛置身于雪山之中,冰冷徹骨,令她禁不住哆嗦了下。
君天瀾将她抱在懷中,清晰地感受到她似乎瘦了。
是因爲不能再和韓叙之夜夜纏綿的緣故嗎?
薄唇的弧度詭異而邪氣,他當着衆人的面,輕嗅女孩兒的脖頸,聲音嘶啞猶如野獸:“叙之的禮物,很不錯。本王收下了。”
“禮物?我不是禮——”
沈妙言瞪大眼睛,話未說完,就被君天瀾丢開,似是嫌髒般抖了抖袍擺:“把她帶下去,好好清洗幹淨。”
兩名面無表情的侍女上前,不顧沈妙言的掙紮,徑直将她拖了下去。
韓叙之見壽王似乎喜歡,心中頓時寬慰不少。
君舒影單手托腮,摩挲着腰間佩玉,盯着沈妙言被拖走的方向,神仙般的面龐上似笑非笑。
夜宴還在繼續。
沈妙言被帶到後院廂房,幾個會拳腳功夫的侍女不由分說地将她的衣裳扒下來,把她丢進浴桶,拿了毛刷在她身上刷。
她被刷得很疼,強忍着眼淚,問她們話:“你們主子,腿怎麽了?”
沒人回答她的話,隻繼續在她身上刷。
晶瑩雪白的肌膚經不起如此折磨,她全身都泛起一層紅。
她又羞又氣,想要抱住自己,卻被那些仿佛啞巴般的侍女大力拉住手,上上下下、裏裏外外都清晰了個幹淨。
眼淚在氤氲着熱氣的浴桶中掉落下來,她嗚嗚咽咽地哭,隻覺這些天的經曆,就像是一場夢。
四哥那麽溫柔的人,爲什麽會變成這樣……
水汽缭繞。
她想不明白,到底他從前的溫柔是一場夢,還是現在的殘酷是一場夢?
若現在是夢,能不能,快一點醒過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