寝殿中正沉默間,一名小宮女急匆匆進來,“娘娘,沈三小姐求見!”
沈月如勉強睜開一條眼縫,眼底都是仇恨:“放她進來。”
沈妙言帶着那四名大宮女穿過珠簾,袅袅娜娜地走進來。
燈火下,她身着白衣,腰間系着淺碧色繡錦鯉腰封,胸前垂着幾根細細的發辮,瓜子臉晶瑩剔透,眼尾透着一絲女孩兒特有的媚,看起來格外天真無邪。
“堂姐。”她微笑着開口。
“你來做什麽?!”沈月如冷聲。
“堂姐的臉色好蒼白,是生病了嗎?”她說着,走到床榻前,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沈月如,嗅着那淡淡的金盞香,笑得溫柔,“嬸嬸才剛溺水而亡,堂姐莫要傷心過度,好好保重身子才是正經。”
沈月如氣不打一處來,示意采秋扶她坐起來,盯着沈妙言,重重地喘息:“你謀害嬸母,罪不容誅!”
“喲,堂姐這帽子扣得可有些大了,”沈妙言滿臉無辜,“嬸嬸待我極好,我怎麽會謀害她?再說,大家都看見我與晉甯王在一起,他可以作證,我與嬸嬸根本沒有接觸過。”
她的話一點破綻都沒有,可沈月如就是知道,眼前這個女孩兒,就是殺害她母親的兇手!
她隻是,沒有證據去證明……
沈妙言笑得愈發嚣張,“堂姐,你好好養身子,如此才好參加嬸嬸的葬禮。”
說罷,便往外走。
沈月如怒不可遏,怒聲道:“給我把這賤人拿下!”
兩名嬷嬷立即攔住沈妙言的去路,沈妙言小臉冷若冰霜,不過一個眼神,她身後的一名大宮女就上前,輕而易舉便将那兩名嬷嬷給制服。
沈月如氣得幾欲吐血,沈妙言折回到她面前,居高臨下地睨了她一眼,揚手對着她的臉就是一巴掌。
清脆的巴掌聲讓滿殿的人都驚呆了,誰都沒有想到,這姑娘竟然敢掌掴當朝皇後!
沈月如捂着通紅的臉,同樣不敢置信:“你居然敢打本宮?!”
沈妙言伸手拽住她的頭發,逼她同她對視,俯身一字一頓:“沈月如,咱們的較量,才剛開始!不讓你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兒,我誓不罷休!”
沈月如正要命令忍冬抓住她,卻瞧見沈妙言的雙眼中隐隐閃爍着血紅色的光澤,那仇恨的光芒看起來觸目驚心。
她一時呆住,竟忘了還擊。
沈妙言松開手,狂笑着離去。
在經過一座古董架子前,還嚣張地将上面擱着的一隻琺琅彩花瓶推倒在地。
清脆的炸裂聲響起,沈妙言眼角餘光無意間瞥到沈月如,但見她臉色慘白,非常緊張地盯着地面。
她心中奇怪,卻也未作多想,隻大步離開。
沈妙言走後,采秋收拾了地面的花瓶碎片,沒過多久,系着鬥篷的沈榕匆匆趕了來。
她望向床榻上面無血色的女人,淡淡道:“仵作檢查了嫡母的屍體,發現肺部積水不多,判斷嫡母并非是溺水而亡,而是在岸上窒息而死後,被人抛入荷塘。”
忍冬端着一碗補湯過來,一勺一勺喂給沈月如,沈月如低垂着眼睫,慢條斯理道:“母親她定是聽到了什麽話,才被殺人滅口。”
沈榕在一張大椅上落座,猶豫許久,試探着道:“娘娘,你說,會不會是楚随玉與沈妙言聯手了?”
沈月如拿繡帕擦了擦唇角,擡起眼簾,淡淡道:“楚随玉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閑散王爺,他能做什麽?謀朝篡位嗎?”
話音落地,她和沈榕同時對視一眼,若楚随玉意圖謀朝篡位,那麽長廊裏的調戲,不過都是他和沈妙言演出來的戲碼罷了。
寝殿中沉默的可怕,沈月如依靠着床頭,沉吟片刻,輕聲道:“打蛇該打七寸,沈妙言現在的靠山是皇上,若她失去這座靠山……”
“此話何解?”沈榕好奇。
沈月如蒼白的唇瓣輕輕勾起,微微擡起下巴,秋水剪眸中滿是陰毒,卻并未說話。
……
沈妙言今夜,宿在了皇宮。
臨睡前,她心情頗好,躺在床上,盯着漆黑的帳幔頂部,扳着手指頭念叨仇人名字:“楚雲間,沈朋,沈月如,張岩,張璃……”
在她的心裏,這些人必須死,才足以償還他們犯下的罪孽。
她念了好幾遍,才慢慢睡過去。
然而這一夜睡得并不好,夢中,沖天火光拔地而起,高樓之上,殘酷的火焰再度試圖吞噬她,那些在火焰中若隐若現的人臉中,多了華氏的,她不停地尖叫,蒼白腫脹的手甚至從火焰中探出來,妄圖掐斷她的脖頸。
沈妙言尖叫着醒過來,渾身都被汗水打濕了。
四周仍舊是不見邊際的黑暗,她不停地發出尖叫聲,縮到床角,雙臂緊緊抱着身體,一雙赤紅血腥、彌漫着恐懼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醒目。
守在門外的宮女以最快的速度禀報了楚雲間,楚雲間長發未梳,披着外裳趕過來,雕扇從裏面反鎖了,他撞開雕扇沖進去,将那個不停尖叫的女孩兒擁入懷中,輕輕拍打她的後背,柔聲安慰:“妙言,别怕,朕在這裏!”
宮女們連忙将殿中的燈火點起來,沈妙言漸漸回過神,緊緊抓着楚雲間的衣袖,在他懷中痛哭失聲,一張小臉憔悴至極。
在這一刻,她清晰地意識到,她犯下的罪惡,被迫在夢中一一償還。
她在潛意識裏抵制殺戮,也許,她永遠都不能再睡上一個安穩的覺了。
楚雲間安慰了她很久,直到天色漸明,沈妙言才含着眼淚,緩緩睡了過去。
他命人在殿中點上安神香,又俯下身,摸着小姑娘滿是冷汗的額頭,雙眸滿是複雜。
正當他凝視着這張小臉出神時,李其匆匆進來,禀報道:“皇上,皇後娘娘派人傳口信,說是想見您!”
楚雲間将沈妙言額前被冷汗打濕的烏發,輕柔地捋到她的耳後,聲音淡淡:“朕知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