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陶将信将疑地望向她,她報之以一個陽光的微笑。
于沈妙言而言,能讓顧欽原看到謝陶身上的閃光點,從而讓他心動,這固然是好事,可即便沒有心動,也并沒有關系。
最重要的,是她的朋友阿陶,能夠勇敢地與陌生人溝通,能夠坦坦蕩蕩、自信地站在所有人面前。
這,才是她将謝陶推出去的真正目的。
天色徹底暗了下來,顧府屋檐下的燈籠也亮了起來。
謝陶摸了摸餓癟的肚子,又看了看緊閉的府門,輕聲道:“妙妙,謝謝你一直陪着我。”
沈妙言拉着她的手,一路離開顧府大門,兩人迎着夜風奔跑,腳下的路卻不是回國師府的路。
謝陶禁不住問道:“妙妙,咱們要去哪裏?”
“我這人沒什麽本事,翻牆走院卻很在行。”沈妙言小臉上全是腹黑,“顧欽原不讓我們從大門進去,那咱們就翻牆進去!喏,那裏有棵樹。”
謝陶定睛去看,一棵歪脖子樹長在圍牆邊,探出去的一根樹枝,正好延伸到院子裏。
她看着沈妙言手腳并用地竄上樹,她從未幹過這種事,雖然覺得偷偷翻進人家院子裏不好,可是跟沈妙言在一起,她就覺得很刺激,便什麽都不怕了,學着她的樣子,挽起袖子往樹上爬。
沈妙言順着樹枝跳到圍牆上,将手伸給謝陶,兩人成功跳下圍牆,四周靜悄悄的,并沒有侍衛巡視。
兩人一路摸進顧欽原住的屋子,寝屋裏隻點着一盞燈,朦胧光線裏,隐約可見面容蒼白的男人,身着素白紗衣,正躺在床榻上。
“欽原哥哥……”謝陶走到他身邊,小小聲喚他。
顧欽原睜開眼,見是她,頓時臉色難看至極:“我是不是說過,不想再看到你?!”
“可是……你受傷了。”謝陶攪動衣角,嗫嚅着說道。
顧欽原收回視線,望着漆黑的帳幔頂部,冷聲:“你倒是不結巴了。”
謝陶盯着繡花鞋尖,眼圈發紅。
屋中沉默良久,顧欽原又冷聲道:“回了大周,不可随意在人前展示出你的算術天賦。”
沈妙言挑眉,這是怕阿陶被歹人惦記上?
謝陶大着膽子,擡頭看他,聲音清脆:“可我不想回大周……你救了我,我想跟在你身邊。”
“我很快就要娶親,你跟在我身邊做什麽?”顧欽原滿臉不耐,厭煩之色毫不遮掩。
謝陶眼圈又紅了,噔噔噔跑到床邊,定定注視着他:“你,你不能成親。”
顧欽原将臉轉向床榻裏側,像是怕她聽不懂般,一字一頓:“謝陶,我不想看到你,你不要再在我身邊出現。”
他的眼睫遮住了瞳眸裏的冷意,若早知道她是塊如此粘人的牛皮糖,當初鎬京城外,他說什麽都不會救她。
沈妙言站在暗處,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出戲。
顧欽原城府太深,性格又太過冷酷絕情,阿陶則天真單純,偶爾還總是犯蠢,他們若真的在一起了,阿陶絕對會被他吃得死死的。
這二人,實在是不般配。
而謝陶聽着這般殘酷的話,努力不讓自己掉眼淚,啞聲道:“可是你與我有婚約,你不能娶旁的女人……”
“婚約可以作廢,我隻求你别再出現在我面前!”顧欽原是真的被她鬧得煩了,猛地坐起身來,勉強才壓住怒火。
“可我會很聽話的,我會做針線活,我還會管賬!”謝陶滿臉天真。
“我不喜歡你。”顧欽原一字一頓,“我、不、喜、歡、你,懂不懂?”
“但是婚約——”
“沒有但是,沒有婚約!”顧欽原粗暴地打斷她的話,冷眼看向沈妙言,“帶着她滾出去!”
沈妙言什麽都沒說,面無表情地走上前,牽住謝陶的手,轉身離開。
謝陶回過頭,望向床榻上的男人,大大的眼睛裏蓄着淚水,娃娃臉紅撲撲的,梨花帶雨的樣子,像是被欺負的瓷娃娃。
這是一張……能令任何男人憐惜的臉。
除了顧欽原。
兩個女孩兒走到顧府門外,沈妙言取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,聲音十分鎮定:“他是真正的有才之人,再加上你與他有婚約關系,喜歡他,實在是很正常。隻是阿陶,喜歡他,追求他,注定會吃更多的苦。阿陶,值得嗎?”
值得嗎?
謝陶雙眼茫然。
月光灑落在空寂的長街上,街道兩側的梧桐在夜風中飒飒作響。
良久後,謝陶低下頭,盯着繡花鞋尖,聲音極輕:“我從未想過值不值得……妙妙,就像你喜歡國師大人,你有想過,值不值得嗎?”
沈妙言一怔,沒有說話。
謝陶擡起頭,擦了擦眼淚,沖她燦然一笑:“喜歡就是喜歡,哪裏有什麽值不值得。愛情,從來就不是一場權衡利弊的局。”
夜色茫茫。
沈妙言執起她的手,同樣報之一笑:“是。愛情,從來就不是權衡利弊。”
……
翌日,天氣晴好。
用早膳的時候,沈妙言向君天瀾提出,想和謝陶去郊外承恩寺走一走。
君天瀾并未阻攔,反倒吩咐賬房多給她五百兩銀票。
沈妙言一番詫異後,很快釋然。
他大約也知道,今日是她爹娘和祖母的忌日吧?所以才給她這麽多錢,以便她多捐些香火錢給寺廟。
夜寒照舊趕車,素問陪着兩人,一路往承恩寺而去。
而與此同時,禦書府後院。
慧姨娘坐在圓桌旁,優雅地享用一盞燕窩:“消息确切?”
侍立的丫鬟立即點頭:“絕對不會有錯,探子親眼看到那馬車往承恩寺方向去了呢!夫人,從承恩寺到京城郊外那段山路,行人向來少得很,若是咱們能在那兒動手……”
“她帶了多少人?”慧姨娘又問。
“就一個趕車的年輕侍衛和一個丫鬟。”
慧姨娘将燕窩碗擱到桌上,因爲保養得好,近四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依舊妩媚如少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