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天瀾臨窗而立,注視着滿塘枯荷,夜凜在他背後低聲道:“張耀死前所中之毒,如主子猜測的那般,正是魇。相府花園,就種有這種植株。”
說着,擡眸望了眼君天瀾,又很快垂下頭:“張敏所中之毒,則是一種潛伏期長達兩個時辰的慢性毒藥。也就是說,早在沈小姐進天牢之前,她就已經中了毒。”
君天瀾的手指叩擊着桌案,冷冷道:“那個牢頭呢?”
“已經被屬下控制起來,就在地牢中關着。”
君天瀾轉過身,削薄的唇含着一縷笑,雖然好看,卻冷到骨子裏:“帶路。”
幾盞燈籠挂到牆壁上,漆黑的地牢瞬間顯得亮堂起來。
一個男人被繩索牢牢綁在木架上,大約處于昏迷狀态,頭低垂着,沒有一絲動靜。
君天瀾在夜凜搬來的大椅上落座,手肘撐着扶手,修長的指尖摸了摸下巴。
夜寒立即拎來一桶冷水,直接潑到那男人頭上。
男人一個激靈,睜開雙眼,觸目所及是陌生的環境,以及,一手遮天的當朝國師。
他雙腿戰栗,向來能說會道的嘴也變得結巴起來:“國、國師大人?”
君天瀾面無表情:“張敏死掉的那天,張璃是不是去探望過她?”
“這……”那牢頭眼珠一轉,笑嘻嘻道,“不曾、不曾!”
君天瀾聞言便扯動唇角冷笑了下:“她給了你多少好處?”
牢頭舔了舔肥厚的嘴唇,油光滿面的臉上快速掠過算計的光芒,陪着笑,不答反問:“大人是讓想小的,爲沈小姐做清白證明嗎?”
君天瀾不語。
那牢頭覺得自己大約猜中了,鼠眼中閃爍着精光,笑道:“張大小姐出手大方,事成前就付了小的一千兩白銀,還承諾,若她能順利嫁給大人,就再給小的兩千兩白銀!不知大人開什麽價?”
君天瀾垂眸,摩挲着指間的墨玉扳指,“聽聞,沈國公一家入獄之後,一直都是你負責照管?”
“是是是,小的是天牢牢頭,重要些的犯人,都是小的親自照管。”那牢頭回答着,卻不解君天瀾爲何問起這個。
而他說完,地牢中就陷入了寂靜。
他眨了眨眼睛,隻見燈籠的光照在這個俊美過分的男人臉上,低垂的眼睫十分修長,他的坐姿很優雅,周身的氣息卻冷峻得可怕。
他舔了舔嘴唇,“國師大人?”
君天瀾朝旁邊伸出手。
夜凜取下挂在牆上的皮鞭,恭敬地呈到他手中。
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,漫不經心地握住那根長鞭,君天瀾站起身,皮靴踩在地闆上的聲音,回蕩在整座地牢中,清晰而笃定。
他在那個牢頭面前站定,雙手拽了拽皮鞭,試探了下彈性,便後退一步,在那牢頭驚恐的表情中,猛地抽下一鞭。
皮肉炸裂的聲響,很清脆。
牢頭驚叫一聲,全身都抽搐掙紮起來。
君天瀾面無表情,他記得,當初那小丫頭說,她娘親用了貼身玉佩,才從獄卒那裏換來一碗牛肉面。
他想着,臉上的表情愈發冰冷無情。
而那鞭子不同于天牢裏的,鞭身上布滿細小的倒刺,一鞭子抽下去,皮肉都被倒刺拽起,那種鑽心的疼,令那牢頭根本無法忍受。
然而無論他怎樣掙紮,都掙不脫這繩索。
他鬼哭狼嚎着,開始哀求君天瀾饒恕他。
君天瀾面無表情,又是一鞭子抽過去。
很快,地牢中便隻剩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音。
二十鞭子下去,那牢頭被打得隻剩下半條命。
君天瀾将鞭子丢到地上,在夜寒端來的水盆中淨了手,姿态之優雅絕倫,仿佛剛剛做的并不是什麽傷人性命的事,而是參加完一場上流貴族的詩會。
夜凜拎來一桶溶了鹽的冷水,照頭澆到那牢頭身上。
牢頭奄奄一息地睜開眼,嘴唇發抖,直到此刻才明白,眼前這個男人,并非是他可以讨價還價的對象,而是他惹不起的殺神。
似是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,君天瀾眼角餘光瞥過來,聲音冷漠:“若是願意做人證,本座賜你全屍。若是不願意……”
他的聲音太過陰寒冷酷,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,叫牢頭情不自禁就打了個哆嗦,回過神後,哭着道:“小的願意,小的願意給大人做證!隻求大人饒了小的這條命!”
君天瀾卻看也不曾看他,徑直往地牢外走去。
踏上最後一級石階,他低頭,望着濺到他袍擺的血點,面無表情地脫掉外裳,“扔了。”
夜凜捧過,立即去辦。
君天瀾回頭望了眼漸漸掩上的地牢大門,牢固的青銅門,将血腥和殘酷盡數鎖在裏面。
陽光在他睫毛間跳躍,他盯着遠處的藍天,似是在緬懷什麽人。
夜凜很快回來,輕聲道:“主子,如今人證物證俱全,可要進宮面聖,救沈小姐回來?”
“不必。”君天瀾眸中呈現出玩味兒,“三天後,是張璃出嫁的日子,本座得先送她一份大禮。”
這目光太過可怕,夜凜抖了抖身子,那位相府大小姐,怕是要倒大黴了。
皇宮内。
沈妙言坐在漢白玉台階上,君舒影正給她講故事聽:“……這就是大鬧天宮的故事,有意思吧?”
沈妙言有點不高興:“那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,沒有人來救他嗎?”
“當然有,隻是這故事,又長着了,我改日再講給你聽。”對方笑眯眯的。
“可你明日就要走了。”
君舒影聽着那略帶惋惜的語氣,心裏暗自開心,“你舍不得我走?果然,你已經迷上了我這般風姿卓絕的男人。”
沈妙言瞪了他一眼,沒說話。
秋風徐徐,君舒影凝視着她的側臉,忽然鬼使神差般,從脖頸上取下一根紅繩,輕輕套進她的頸間。
沈妙言一愣,低頭看去,紅繩的墜子,是一塊白玉雕刻而成的麒麟。
白玉麒麟……
她不可避免的想到,挂在君天瀾脖子上的墨玉麒麟。
君舒影将麒麟藏進她的衣裳裏,笑容溫柔:“别讓其他人發現了,這東西貴重着呢。”
說着,卻觸到沈妙言胸前一塊硬硬的東西。
他掏出來,滿臉鄙夷:“你幹嘛戴這樣沒品味的玉?這雕刻的是,小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