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想着,有些不高興地往君天瀾背後躲了躲。
君天瀾目光對上君舒影的,對方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,客客氣氣地朝他舉起酒盞。
而君天瀾沒搭理他。
滿山菊花在夜風中搖曳,重陽宮的樂曲聲經久不絕,燈火輝煌,宛如山頂上的一場錦繡盛世。
宴席很快到了後半段,有舞姬跳舞助興,殿中的端肅氣氛在觥籌交錯中,逐漸化爲嬉笑玩鬧。
韓叙之端着酒盞過來,在沈妙言身邊跪坐下來,因爲受傷的緣故,左手臂還纏着繃帶。
“妙言妹妹,你下午去哪兒了?我到處都找不到你。”他說着,放下酒盞,從懷中取出一本書,裏面還夾着一枝墨菊,“我瞧這墨菊開得極好,顔色又正,就悄悄摘了來,做成書簽,想送給你。”
沈妙言沒接,隻淡淡道:“你做了承議郎,便該以國事爲重,不要玩物喪志了。”
她隻是說客氣話,可韓叙之卻覺得,這是她在鞭策鼓勵他,因此眉開眼笑,将那本書合上,塞到她懷中,“今兒下午,我看不過大周人的挑釁,就去應戰,誰知道不僅受了傷,還輸給了蕭城烨。心裏有些難過,就出去散散心,這才碰到這枝墨菊,也不算玩物喪志。”
他說的雲淡風輕,臉上都是作爲楚國人的自豪,好似又變回從前那個溫文爾雅的韓二公子。
沈妙言自己也是楚國人,自然看不慣蕭城烨對楚國的不屑,聽韓叙之這麽說,心裏便有些觸動,摸了摸那本書,态度稍稍好轉了些:“你這傷,也是爲楚國受的,要好好休養才是。”
韓叙之愣了愣,臉上立即湧出一陣歡喜,“妙言妹妹,有你這句話,我不吃藥,這傷都能痊愈!”
話音落地,君天瀾冰涼的視線飄過來,韓叙之雖有些怕,卻努力保持鎮靜,暗道這樣隆重的宮宴,國師應當不會對他出手的。
坐在不遠處的張璃笑道:“妙言,韓二公子待你真好,叫姐妹們好生羨慕呢。”
上方的沈月彤,既看不慣沈妙言被男人捧着,又因着沈峻茂被張敏所殺,而看不慣張家的人。
她以袖掩面飲了口酒,冷聲道:“有什麽好羨慕的!她這樣的身份,就算嫁過去,頂多也隻能做妾而已。怎麽,張大小姐喜歡妾這個身份?”
她聲音不小,再加上正逢樂聲低迷下來,附近坐着的貴人們幾乎都聽到了。
一時間,大殿陷入劍拔弩張的氣氛,誰也不敢随便接這話茬兒。
沈月如瞥了眼沈月彤,微微咳嗽了聲,“彤兒!”
沈月彤輕哼一聲,并不買她的賬:“怎麽,妹妹我哪裏說錯了不成?沈妙言是罪臣之後,難道還能嫁給官宦人家做正妻嗎?”
沈月如壓不住她,便幹脆飲酒不語。
楚雲間摩挲着酒盞,雅緻的面龐上雖然帶着淺笑,可視線卻極其薄涼複雜,正從沈妙言臉上掠過。
若她不介意,其實他很想讓她進宮。
哪怕奉上後位,他也願意。
隻可惜……
樂聲漸停,那些舞姬都退了下去。
沈月彤剛剛說的那番話,無人敢接,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。
沈妙言攥緊了拳頭,劉海兒遮擋住雙眼,看不出表情。
對面的君舒影笑容優雅,正要發揮君子風度,開口爲這小姑娘解圍,誰知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先響了起來:“罪臣之後?呵……”
這低笑聲透着徹骨涼意,叫滿殿人不寒而栗。
君舒影挑眉看過去,隻見君天瀾正注視着那小姑娘,伸手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腦袋:“妙妙寄住國師府,乃是因爲本座認了她做妹妹。本座既是她的兄長,那麽賢妃是否覺得,本座也是罪臣之後?”
沈月彤面頰漲得通紅,因爲震驚而說不出話。
殿中人俱都有些回不過神,國師他,竟然說,認了沈妙言做妹妹?
滿朝文武,多少人急不可耐地要同罪臣之後撇清關系,即便是沈國公的故舊門生,都有恨不得去踩一踩沈妙言,以顯示自己與叛國之人毫無牽扯。
可國師大人他,竟然說認沈妙言做妹妹?!
君舒影摸了摸下巴,微微斜挑的丹鳳眼中,流露出一抹輕笑。
楚雲間則擡眸,深深望了眼君天瀾。
滿殿人心思各異,卻也有人開始盤算,是不是該讓自家女兒與那沈妙言打好關系,以便攀上國師府。
旁邊的張璃,先是愣了愣,随即綻出一個笑顔,這還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,隻要國師大人認沈妙言做妹妹,沈妙言對她而言,就失去了威脅。
原來國師大人那般寵愛沈妙言,也不過是因爲,他将她當做了妹妹……
這麽想着,連帶看沈妙言的目光,都順眼了幾分。
而沈妙言仍舊低垂着頭,任由君天瀾撫摸她的腦袋,沒有半分反應。
妹妹?
她才不要做這個人的妹妹!
她想要的,明明是……
心中,很有些不舒服。
沈月彤張了張嘴,紅着臉瞥了眼君舒影,覺得面子上有些過不去,便輕聲道:“本宮并非那個意思,隻是沈妙言身份在那裏,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,國師大人還是不要同她走得太近了。”
“本座說過,沈妙言是本座的人。”君天瀾擡眸,冰冷無情的眸光落在沈月彤身上,“若有人,執意要同她過不去,便是同本座過不去。若是有人敢傷她一分,本座定當百倍奉還,絕不手軟!”
一番話擲地有聲,叫沈月彤渾身都癱軟下來。
她匆匆收回視線,恐懼地不敢再說話。
宴席正要繼續進行,旁邊張璃對韓叙之遞了一個眼神。
韓叙之怔了怔,意識到她是在提醒自己,趁這個機會,向妙言妹妹求親。
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,他望向沈妙言,這小姑娘是他從小時候起就喜歡的,雖然現在沒了國公府做後台,可畢竟靠上了國師府……
君天瀾權傾朝野,若是妻子娘家有這麽個兄長,似乎,也不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