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妙言終于松開口,那手臂已然血肉模糊。
她沒有表情,隻淡定地擦了擦嘴唇上的血迹。
君天瀾垂下手,血液蜿蜒而下,順着修長的指尖滴落在地:“可解氣?”
她偏過頭,依舊沒有言語。
他放下大袖遮住傷口,拿過幹淨的外裳爲她披上:“回衡蕪院吧,拂衣爲你煲了補湯。”
說着,便彎下腰,将她打橫抱起。
沈妙言不肯看他一眼,低垂着眼睫,聲音冷漠:“喝再多補湯,都敵不過國師的一頓鞭子……又何必喝。”
君天瀾沉默着,隻抱着她往衡蕪院走。
等到了東隔間,他将她放到床上,添香紅着眼眶,端着一盅湯進來:“小姐,拂衣和素問還在廚房做藥膳。素問說,這個蓮藕紅棗黑豆排骨湯,可以養血甯神,您可得全喝了。”
沈妙言心中一暖,添香正要喂她,卻被君天瀾奪了去,擡手示意她退下。
她猶猶豫豫地望了兩人一眼,隻得退下。
君天瀾坐到床榻邊,舀起一勺吹了吹,送到沈妙言唇邊:“趁熱喝。”
雖然湯很鮮香,可因爲是這個人喂的,她便沒了胃口,将頭扭到一旁,不願意搭理他。
君天瀾的手頓在半空中,良久後,将勺子放回碗裏,又重新舀了一勺溫熱的湯送到她唇邊:“若是不喝,本座就罰素問五十鞭子。”
他說的淡漠,眼底都是冷然。
沈妙言皺眉盯向他,知曉他并不是在開玩笑。
她忍着怒意,将那勺湯咽進嘴裏,眼睛裏都是冰冷:“國師要人聽話,便隻剩下用鞭子這一個手段嗎?!可惜用鞭子,是收服不了人心的!”
君天瀾又舀了一勺送到她唇邊,聲音淡漠:“本座不需要收服人心,隻需讓人聽話就好。如你現在,不是很聽話嗎?”
沈妙言垂下眼簾,喝了那勺湯,唇角笑容冰冷徹骨:“國師是把我當狗養嗎?高興了給塊骨頭,不高興了,就是一頓鞭子……可即便是狗,惹急了,也有反過來咬主人的時候。”
君天瀾很不喜歡她這個比喻,因此喂得有些急。
沈妙言喝嗆了,劇烈咳嗽起來,一張粉臉漲得通紅。
他放下碗,想去爲她拍背,可手還沒伸出去,就被她避開:“我自己喝!”
他坐在那兒,靜靜看着她端起碗,勺子都不用,将湯喝得幹淨。
那麽倔強,那麽堅強,那麽,不需要依賴他……
大袖中的手微微握起,他盯着她,鳳眸中有着不解,如今,到底是她依賴他,還是他依賴她,更多一些?
想要看見她天真無邪的笑容,想要聽她軟軟糯糯地喚他國師,想要她像從前那般對他撒嬌耍賴。
那麽多年,他獨自穿過冗長的黑暗時光,踽踽獨行,手上沾染了無數人命與鮮血,好不容易,好不容易遇上她……
她像一束光,将他心中那些陰霾與黑暗盡數驅散,他怎麽舍得放她離開?
想要将她牢牢禁锢在身邊,哪怕叫她生出恨他的心思。
見她喝完湯,他面無表情地起身,将被子往上掖了掖,“先休息會兒,等晚膳好了,添香會送進來。”
說着,伸手摸了摸她的頭,這才離開。
沈妙言獨自坐在小床上,神情平靜地注視着被面上的暗紋,若是離開國師府,她大可去安姐姐那裏。
她不想,跟這個男人住在一個屋檐下。
安姐姐,一定會收留她的。
這麽想着,便輕手輕腳地下了床,将一些散碎銀兩和換洗衣裳放進布包,挽在手臂上,慢吞吞走出東隔間。
她挑開棉布簾,君天瀾的寝房中空無一人。
她往前走,穿過一道雕花月門,隔着珠簾,瞧見那個男人坐在軟榻上,正低頭,給他自己包紮傷口。
那咬痕極深,幾乎快把他一塊肉給咬下來了。
因爲沒有及時止血,一整條手臂全是血液,連帶着绛紫色的大袖顔色都深了幾分。
她默默看着,無動于衷。
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,君天瀾偏頭看去,一眼看見她挽在手臂上的小包袱。
“你要去哪兒?”
他蹙眉,輕聲發問。
“去找安姐姐。”沈妙言撩起珠簾走進來,深深呼吸,對着君天瀾屈膝行了個很鄭重的禮,“這段時間,承蒙國師照顧,妙言謝過。”
君天瀾的狹眸微微眯起,小丫頭的口氣很生疏,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。
不,那樣冷漠的眼神,在她心中,他連陌生人都不如!
“沈妙言……”
他系好手臂上的紗布,起身走到她面前,伸手托起她的下巴,“你就這樣記仇嗎?就因爲一頓鞭子,本座從前對你的好,你就都忘了?!”
沈妙言同他對視,在他眼中看見了受傷。
她嗤笑,國師這樣冷情冷面的人,心髒冷硬得如同石頭,如何都捂不熱,也會因爲她沈妙言的離開,而受傷嗎?
怕是,覺得自己走了,他身邊沒了玩/物吧?
她推開他的手,“昨日傍晚,梨花樹下,我哭着向你求饒,你可曾心軟過半分?國師喜怒無常,我實在害怕,害怕不小心就丢了這條小命。國師,恕我不能再陪在你身邊!”
說完,便冷着臉,轉身離開。
然而她剛邁開步子,下一瞬,君天瀾一把扣住她的手腕,将她拽到懷中。
他的胸膛寬闊而結實,緊貼着沈妙言纖細的脊背,如此親密無間,連一絲縫隙都沒有。
他的身體很灼熱,那甜冷的龍涎香仿佛要燃燒起來,将沈妙言緊緊包裹,使她幾乎要窒息過去。
君天瀾的左手臂從前面環住她的脖頸,右手緊扣着她的手腕,俯下身,急促而性感的氣息噴吐在她耳畔:“你讨厭我?”
沒等她回答,他便咬着她的耳朵,聲音壓抑,一字一頓:“我不準!”
書房中,不同尋常的氣氛逐漸蔓延開來。
沈妙言背對着他,喘息得急促,“放開我!”
“想都别想。”
他聲音低啞,瞳眸幽深,薄唇貼着她的耳垂,有意無意地,輕輕觸碰。
她身上散發出好聞的女兒香,與尋常胭脂水粉的味道純然不同,叫他心裏癢癢。
叫他想要,更進一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