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天瀾想着,忍着怒意走過去,“本座罰你不許吃飯,你在吃什麽?”
沈妙言擡起頭,抱着酥皮醬鴨,圓圓的眼睛笑得眯了縫:“國師分不清食物嗎?桂花酥皮醬鴨又不是米飯,你說不許吃飯,又沒說不許吃菜。”
君天瀾額頭青筋直跳,一撩袍擺,在軟榻上落座:“強詞奪理。”
沈妙言将嘴裏的食物吞下去:“本來就是長身體的年紀,你不讓我吃飯,萬一我以後長不高,你要對我負責的。”
君天瀾懶得跟她辯駁,拿了本書,随意翻開來閱覽。
“國師真喜歡看書。”沈妙言瞟了他一眼,扯了一隻鴨腿,啃得津津有味。
寂靜的書房中,就隻能聽見她叽咕叽咕吃鴨子的聲音。
君天瀾到後面忍無可忍,“啪”一聲,将書卷合起來丢到旁邊矮幾上:“沈妙言。”
沈妙言擡起頭,見他生氣,試探着将啃了一半的鴨腿遞給他,眼中隐隐可見一絲舍不得:“國師,你要吃嗎?”
君天瀾又怒又無奈,還未說話,外面拂衣進來禀報,說是白家小姐求見。
沈妙言暗自翻了個白眼,收回手,一言不發地低頭啃鴨子。
白钰兒進來後,一眼看到正慵懶靠坐在軟榻上的男人,心跳無法抑制地加速,垂眸邁着蓮步上前,優雅地施了一禮:“民女見過國師大人。”
這麽說着,眼角餘光卻瞥見跪在君天瀾腳邊的沈妙言,她抱着一隻醬鴨,滿手滿嘴都是褐色的醬汁,上好的雪白羊絨地毯,都被她弄髒了。
她心中忍不住起了輕視之意,眼底浮上一層不屑。
沈妙言瞳眸微動,清晰地将她眼中的那抹輕視收入眼底。
君天瀾擡手示意她免禮,白钰兒聲音婉轉猶如黃莺出谷:
“這一次來京城,多虧國師出手相助,否則,我和爹爹,怕是早已屍骨無存。雖然沒有調查出兇手是誰,不過,钰兒在此,還是要謝謝國師大恩。”
說罷,十分鄭重地再次拜了下去。
随後,她又從袖袋裏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荷包。
沈妙言定睛看去,那荷包用純黑色錦布縫制成橢圓形,在上面用金線繡了一條栩栩如生的兇猛大蟒,針腳細密,垂着金色流蘇,十分精緻大方,隐約還散發出一股龍涎香。
一看,就知道和國師很搭配。
白钰兒揉了揉眼睛,聲音細弱:“這是昨晚,钰兒熬夜縫制的謝禮。還望國師能夠笑納。父親的謝禮是他自己的,钰兒想用自己的方式,來謝國師大人。”
沈妙言雙眼一眯,她居然,送國師親手做的荷包!
眼見着君天瀾伸手去接,沈妙言從地上站起來,随手把啃了一半的酥皮醬鴨扔到案幾上,趕在君天瀾前面,從白钰兒手中搶過荷包。
她左右看了看,一臉輕蔑地笑道:“白家的小姐真是不懂女紅,這縫的是什麽玩意兒!我家國師萬金之體,自是要佩戴最精緻的荷包,比如我縫的。”
說罷,嗤笑一聲,将白钰兒的荷包扔回她手中。
白钰兒低下頭,隻見那荷包上沾滿了褐色的鴨子醬汁,好好的一個荷包,就這麽毀掉了。
細若無骨的白皙玉手,猛地攥緊那枚荷包,她努力壓抑住内心的憤怒,目光極冷地盯着沈妙言:“小小侍婢,怎敢如此同本小姐說話?!”
她雖出身商戶,可白家乃是楚國第一富戶,即便當朝丞相見了她父親,也是要客客氣氣的。
這個不知打哪兒來的礙眼婢女,怎敢如此侮辱她?!
沈妙言輕哼一聲,将沾滿醬汁的手随意在裙子上擦了擦,解下腰間的那枚盛着七彩玲珑珠的紅鯉魚荷包,在白钰兒眼前揚了揚:
“看見沒?這就是我的手藝了。再對比一下你縫的,那是什麽玩意兒啊!我都看不上,更别提我家國師了!”
那紅鯉魚荷包,乃是花容戰請京城最好的繡娘縫制的,繡工一流,自然不是白钰兒這個閨閣小姐的手藝能比得上的。
白钰兒面頰漲得通紅,最後狠狠剜了眼沈妙言,也不行退禮,哭着就跑了出去。
沈妙言翹起嘴角,滿臉都是樂不可支。
把白钰兒趕走,内心莫名産生一股打勝仗後的喜悅。
書房中恢複了安靜,君天瀾手肘撐在矮幾上,唇角含笑:“沈妙言,本座怎不知,你的女紅手藝有那麽好?”
說着,目光落到那隻紅鯉魚荷包上:“這荷包,不是本座給你的嗎?”
沈妙言将荷包挂到腰間,尾音上揚:“古話說,士别三日即當刮目相待,小女孩别三日便當千嬌百媚。你不在的這幾個月,本小姐變化可大了。本小姐差不多已經可以比肩京城第一才女兼第一美人了。”
君天瀾嘴角抽了抽,小女孩别三日便當千嬌百媚?他怎麽不知道有這句古話?
沈妙言将荷包挂好,瞧見君天瀾的面色,撲哧一笑,突然湊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腰:“國師,我趕走了白钰兒你卻不生氣,你待我真好!”
她在他懷中蹭啊蹭、蹭啊蹭,完全化身成了一隻粘人的貓咪。
而面對這樣撒嬌賣萌的小丫頭,君天瀾的心忍不住就放軟了。
他望着她的發頂,他想他大約會把這個小女孩放在身邊,好好保護着,好好寵着……
莫名的,就是喜歡看她開心的小模樣。
而沈妙言離開書房後,回頭望了眼珠簾後繼續看書的男人,又将雙手伸到面前,仔細看了看,滿意地點點頭,手上的醬汁,剛剛都在國師身上擦幹淨了呢。
反正國師穿的黑衣裳,髒一點也看不出來。
她歡快地蹦跶出去,打算去小廚房找點好吃的。
國師每次說不準吃飯、抄多少書、背多少書的懲罰,到後面就跟忘了似的,隻字不提了。
國師其實,很容易對她心軟。
她想着,擡頭望了眼遍布星辰的浩渺夜空,圓圓的瞳眸中滿是思念。
爹爹,娘親,祖母,妙妙現在過得很好……
有國師在,你們可以放心的,離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