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削薄的唇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:“打得好。”
打得好?
所有人都懵了,陛下這話是什麽意思?
一些膽大的将目光移到沈月如臉上,皇帝陛下是說,沈妙言這一巴掌,打得好?
沈月如的臉色由白轉紅,又由紅轉青,最後幾乎黑透了,一張臉滿滿都是尴尬和不可置信:“陛……陛下?”
楚雲間看都沒看她一眼,踩着滿地狼藉,走到沈妙言跟前,俯下身,食指擡起她的下巴,平視她的雙眸:“沈妙言,今日慕容嫣之事,朕相信你是無辜的。”
沈妙言推開他的手,稚嫩的小臉上都是警惕。
楚雲間直起身,俯視着她,薄唇上的笑容更深了些,聲音淡淡:“來人,把沈妙言帶回皇宮。”
立即有兩名功夫高深的侍衛進來,一左一右站在了沈妙言身邊。
花容戰正要阻止,楚雲間擡眸看向他:“花公子今日來得正好,慕容嫣的案子,朕破例交由你協助大理寺卿查辦。什麽時候辦好,朕什麽時候赦沈妙言無罪出宮。”
說罷,轉身往外走去。
花容戰望向沈妙言,卻見沈妙言緊緊盯着楚雲間的背影,雙眼中都是不加掩飾的仇恨。
他正要說話,沈妙言邁開步子,竟跟上了楚雲間。
花容戰不安地收攏折扇,他知道沈妙言和楚雲間之間的複雜關系,可沈丫頭這麽堅定地跟着楚雲間進宮,究竟是相信他的查案能力,還是覺得,她能在宮中對楚雲間報仇?
沈月如則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們二人的背影,最後黑着臉,扶着忍冬的手,腳步踉跄地追了出去。
長廊外停着一頂裝飾華麗的軟轎,一個小太監跪在長廊台階下方的泥土裏,背部平直。
楚雲間踩着他的背跨進軟轎内,擡眸看向沈妙言。
沈妙言望了眼那個小太監,他看起來不過十歲,小臉蒼白,整個人都被大雨淋濕了,可背部卻穩如泰山,大約是被人踩慣了的。
她抿了抿小嘴,踮着繡花鞋跨過他的背,蹦進了轎中。
轎簾被人放了下來,沈妙言堪堪坐下,轎子就被擡起,平穩地往前走去。
她抓着裙子,聽見楚雲間含笑開口:“剛剛爲何要跳着進來?嫌他的背被雨淋濕了不幹淨?”
沈妙言沒有擡頭,也能察覺到楚雲間鋒利的目光。
連帶着,她都覺得楚雲間臉上的笑容,也定是殘酷的。
“朕在問你話。”見她不回答,楚雲間加重了語調。
沈妙言緊緊抓着裙子,“沒有!”
楚雲間端坐着,盯着她,轎中一片沉默,隻能聽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。
良久後,他也不再開口說話,隻是閉目養神。
沈妙言自己縮在角落,因爲慕容嫣的死,心中還很悲傷。然而又因爲楚雲間和沈月如這兩人,她一個都搞不定,所以連帶着又有些惱怒。
不過……若是能在楚雲間身邊待一段時間,或許可以找到他在朝堂的布置,等國師回來,把這些秘密都告訴他。
她心裏打着小算盤,圓圓的瞳眸中不時閃過暗光。
轎子是在乾和宮大門前停下的,轎簾被掀開,沈妙言偏頭看去,又是那個小太監趴在地上,楚雲間踩着他的背下去,立即有太監爲他撐傘。
他負手站在傘下,回頭看向沈妙言。
沈妙言咬唇,慢慢吞吞從轎中挪出來,望了眼那個瘦弱的小太監,終究不忍踩上去,于是拎着裙子直接跳了下來。
立即有小宮女給她撐了傘,楚雲間負着手沒再看她,往乾和宮中走去。
沈妙言跟在他後面,踩着漢白玉台階往上走,觸目所及都是莊嚴的宮殿,遠處一些殿宇掩映在煙雨之中,看起來頗有些虛幻。
進了宮,李公公走過來,望了眼沈妙言,輕聲說到:“陛下,幾位大人已經等在書房了。”
楚雲間點點頭,瞥了眼沈妙言,似是在思考該如何處置她,随即很快說道:“把她帶下去好好沐浴更衣,放在儀元殿伺候。”
“是!”李公公恭恭敬敬地應了聲,目送楚雲間離開。
等到楚雲間走後,李公公轉向沈妙言,一張白淨的臉上挂着意味深長的笑容:“沈姑娘,跟咱家過來吧!”
沈妙言被帶下去沐浴完畢,換了一身小宮女的衣裳,挽着兩個雙丫髻。
她推開門走出來的時候,李公公抱着拂塵轉身看她,這小姑娘雙眼生得又大又圓,看起來靈氣可愛,怪不得會得陛下喜歡。
若是被陛下收用了,将來怕也是前途無量的。
他想着,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谄媚,帶着沈妙言往儀元殿而去:“陛下讓三小姐在寝殿裏伺候,這寝殿裏的活兒又不重,可見陛下是心疼三小姐呢。”
沈妙言抿了抿嘴巴,瞳眸黯淡,并不說話。
若讓她挑選,她甯願選擇待在書房,說不準,能偷窺到什麽機密。
李公公有心在她面前賣個好,于是又道:“今日國師府的事,咱家可是聽說了。三小姐當衆打了皇後娘娘,娘娘怕是容不得你了,這宮中娘娘勢大,你還得小心才是咧。”
沈妙言壓根兒不想跟他說話,可到底要在這宮中生存一段時間,得罪人不好,于是不得不耐着心說道:“有勞公公指點,妙言指着公公照拂呢。”
她聲音稚嫩,聽得李公公心情大好,笑眯眯說道:“不是咱家吹牛,這宮裏,咱家還是說的上話的,隻要三小姐好好伺候陛下,那是絕對不會吃苦頭的。”
兩人說着話,已經到了寝殿門口。
沈妙言跨進門檻,寝殿内布置得奢華端肅,她正要回頭問李公公她平時負責幹什麽,可身後已經沒人了。
她好奇地走了進去,伸手想要摸一摸擺在多寶格上的花瓶,還沒摸上去,就聽到一個略顯尖銳的女聲響起:“不準亂碰!”
她吓了一跳,連忙收回手,就瞧見一個大宮女拿着雞毛撣子走過來,一把将撣子塞到她手裏,皺眉說道:“新來的吧?以後負責打掃寝殿,這裏面的東西,都價值連城,不要随便亂動!第一次就算了,下一次被我看見你亂摸,就打爛你的手!”
說罷,就帶着滿身戾氣跨出門檻。
沈妙言莫名其妙地回頭望了她一眼,随即不以爲意地将雞毛撣子丢到地上,自己好奇地翻看起寝殿裏的東西來。
她翻了好一會兒,卻沒找到任何奏章文書,殿中全是些普通的古玩字畫。
她正挑剔地翻着角落裏一口青花瓷繪山水大缸,突然聽見背後傳來稚嫩而清冷的聲音:
“你不能動這裏的東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