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闆着臉說話,卻又自帶一股童真,叫君天瀾聽了又好氣又好笑,可面上卻依舊淡淡,說道:“這是沈府的門鑰匙。”
沈妙言淡定地喝着桂花酸梅汁,心想沈府的門鑰匙關我什麽事。
君天瀾見她無動于衷,不由挑眉:“不要?”
沈妙言疑惑地望向他,她要沈府的門鑰匙做什麽?
等等,沈府的門鑰匙?!
她如大夢初醒,一把将鑰匙抓在手裏,“要要要!我要的要的!”
拂衣和添香暗自發笑,這小小姐也真是個寶貝,後知後覺的功夫太厲害了。
沈妙言盯着手掌心的黃銅鑰匙,恨不得親它一口,随即擡頭望向君天瀾:“國師,你怎麽會突然把它送給我?”
“心情好。”君天瀾抿了口酒。
沈妙言定定望着他端坐飲酒的姿态,忽然站起來,撲過去抱住他的脖頸。
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君天瀾愣了愣,鼻尖萦繞着她身上皂莢的清香,一時之間,竟無話可說。
沈妙言的小臉埋在他脖頸間,寂靜之中,她輕輕出聲:“國師,那晚的事,我不怨你。”
“你出去打仗,一定不要有事。”
“國師,我在府裏,和慕容姐姐一起,等你回來。”
她說着,尾音有點發顫,似乎是要哭了。
君天瀾狹眸幽深,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。
焰火正盛時,君天瀾牽了沈妙言的小手,在街上一路逛着走回去。
路邊上有老伯在賣種生,這東西是将綠豆芽、小豆芽、小麥芽等幼苗拿藍紅兩色的絲帶綁了,放在盛了水的青花瓷淺碗裏,看起來葳蕤漂亮,别有一番生機盎然。
沈妙言喜歡,君天瀾就讓拂衣拿碎銀子買了一個給她。
她一手抱着小碗,邊走邊盯着裏面嬌嫩碧綠的幼苗,心裏面全是歡喜。
君天瀾牽着她的小手,一大一小穿過鬧市,焰火在他們背後盛放,美麗絢爛至極。
而另一邊,江邊泊着的一艘畫舫内,慕容嫣正和韓棠之對坐在蒲團上。
兩人中間擺着矮幾,上面全是慕容嫣喜歡的點心瓜果和佳釀。
地面上鋪着光可鑒人的竹席,雪白的紗簾帷幕高高卷起,滿天焰火在天際綻放,倒映在前方的水面上,美不勝收。
明明該是良辰美景夜,可畫舫裏卻寂靜得可怕。
許久之後,焰火聲中,韓棠之半垂着眼簾,聲音低沉:“當真不想嫁給我?”
“你值得更好的。”慕容嫣雙手交疊在裙面上,聲音冷靜。
韓棠之偏頭看她,她那張蒼白的小臉透着病态,包裹在華衣中的身子骨,纖細得叫人憐惜。
她總是長年累月的生病。
他想着,垂眸,将手中剝了一半的橘子放到果盤裏,“我不勉強你。”
“天瀾哥哥那裏,還望韓公子能夠親自去說。”慕容嫣知曉自己這話很有些過分,可到底是不愛的,她必須說出來,“隻說,咱們不适合就好。”
韓棠之沉默片刻,緩緩笑道:“好。不過,得等到國師從西南回來再說,好嗎?”
“西南?”慕容嫣愣了愣。
“國師要去西南鎮壓叛變,明日一早出發。”
慕容嫣猛地起身,杏眼中都是震驚,她并不知道天瀾哥哥要出征!
她重重喘着氣,扶着阿沁站起身來,一臉凝重地準備離開畫舫。
韓棠之也站起身來,伸手拉住她的手腕,“嫣兒,你要回去?”
“不許你這樣叫我!”慕容嫣掙開他的手,往後退了幾步。
“你喜歡國師?”韓棠之盯着她,聲音很輕。
慕容嫣回視着他,他那張溫和如玉的面龐,在燈火下看起來彌漫着憂傷。
她想說是,可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,卻終究什麽都沒說,決絕地轉身上岸。
韓棠之扶着大椅的扶手,慢慢坐下來。
他獨坐在一船燈火裏,背對着岸邊的繁華,燈籠的光在他的眼睫上跳躍。
他看起來,很悲傷。
而慕容嫣上了岸,忽然駐足回頭,就看見那艘燈火通明的畫舫逐漸往江心駛去。
她想着韓棠之始終溫和的笑,隻覺心裏怪怪的。
她又搖了搖頭,将這份奇怪的感覺抛到腦後,和阿沁一道上了回府的馬車。
可是等慕容嫣來到衡蕪院,卻被院門口的侍衛告知,國師已經睡下。
她不甘心,卻又不敢争吵,隻得失魂落魄地回了嫣然閣。
國師很希望她和韓棠之在一起,所以是不願意見她的。
她想着,又有點惱恨韓棠之了。
翌日,天還很黑的時候,沈妙言就聽見寝房裏起了動靜,國師似乎已經起床了。
過了會兒,東隔間雕花月門的門簾被卷起,君天瀾走了進來。
床上的被子拱起一團,看不見人。
他靜靜看了會兒,正要離開時,沈妙言從被子裏鑽出一個小腦袋:“國師……”
昏惑的燭火光線裏,君天瀾看見小丫頭的頭發很亂,大約是睡姿不好,頭發全都偏到了一邊兒。
他知道她的頭發很細很軟,于是想要擡手去揉一揉,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。
沈妙言的圓眼睛很亮,跳躍着燭火的光芒,“國師,你什麽時候回來?”
這個問題她已經問過一遍,可是她就是想要再問一次。
君天瀾的目光落在床頭的種生草上,比了一下高度:“等它們長到這麽高時,我就回來了。”
沈妙言看着,在心裏記牢了那高度。
她想說些祝福的話,卻發覺說不出來,最後望了眼他空落落的腰間,輕聲道:“我上次給你做的石榴花荷包,都不見你戴過……那個可以保平安呢。”
君天瀾“嗯”了一聲,又摸了摸她的腦袋,這才轉身離開。
沈妙言在床上呆了半晌,忽然跳下來,赤着腳跑到窗前,支起窗戶,看見他帶着夜凜等人出了衡蕪院,很快融進遠處的夜色之中。
“國師……”
她趴在窗台上,有點舍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