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沈妙言每日做完君天瀾布置的功課,就在府中轉悠,好幾次走到嫣然閣前,不好意思進去,就又原路返回了。
她聽說慕容嫣咳嗽得很厲害,于是在君天瀾的書房中翻箱倒櫃,找了幾本醫書出來,又看不懂,翻來翻去,隻知道枇杷葉似乎可以止咳。
她知道後院有一棵大枇杷樹長得極好,就問素問要了一隻竹籃,興沖沖去摘枇杷葉子。
她爬到樹上,揀着鮮嫩的摘,很快搜羅了一籃子,便帶回小廚房,親自洗幹淨了,照着醫書上寫的步驟和旁邊小丫鬟的指導煎藥。
她在小廚房裏待了一個時辰,到最後一籃子的枇杷葉隻煎出一小碗湯汁來。
她認真地把湯汁盛進一個小小的白瓷湯盅裏,封得嚴嚴實實了,才放進小食盒内。
廚房裏的小丫鬟們不停地恭維,說是難得見到廚藝天賦這麽高的小姐。
沈妙言頗有些洋洋自喜,她也覺得她的天賦挺高的。
她全然沒覺得那些小丫鬟都隻是恭維而已,更沒看見被她燒得漆黑的竈台以及被打碎的一堆鍋碗瓢盆,隻挽了食盒輕快地走了出去。
沈妙言一路無阻地進了嫣然閣,她剛跨進繡房的雕花月門,迎面便飛來一隻軟枕:“我每天都吃那許多藥,卻一點用處都沒有!我不喝,都端走!”
她閃過身子,擡頭看去,隻見床邊圍了一圈丫鬟嬷嬷,慕容嫣靠坐在床頭,一張蒼白的小臉上都是不耐,拿帕子捂着嘴,一個勁兒地咳嗽。
過了半晌,裏頭的人注意到沈妙言,連忙見了個禮。
沈妙言抱着食盒走進來,“慕容姐姐。”
“你來做什麽?”慕容嫣沒有好臉色。
沈妙言将食盒放到桌上,取出裏面的那盅枇杷藥汁,“後院的枇杷樹長得好,我摘了些葉子熬成藥,聽說可以止咳的。”
她說着,将小盅端出來,整個房間頓時彌漫開濃濃的藥香味兒。
她把小盅端到慕容嫣面前,慕容嫣瞟了眼裏頭褐色的藥汁,頓時直皺眉頭:“你煮的?”
“當然!”沈妙言說着,将小盅塞到阿沁手中,撩起袖子,“我加沸水時,都把我的手腕燙紅了。”
慕容嫣看過去,她的手臂如玉藕一般白嫩,胖胖肉肉,跟小孩子似的。
不過她看起來,的确隻像個十歲小孩。
她想着,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,那裏紅了一片,的确有被燙傷的痕迹。
“哼,”她别過臉,“你幹嘛突然讨好我?”
讨好她……沈妙言無語,随即傲嬌地拎了食盒往外走,“你不喝拉倒,我也不過是煮着玩玩的。”
慕容嫣盯着她的背影,目光又落在那盅藥上,突然咳嗽了起來。
阿沁上前一步,笑道:“小姐,這枇杷葉汁子還是溫熱的,想來沈小姐也是一片熱心。”
慕容嫣斜睨着眼,拿帕子遮住蒼白的唇瓣:“既是她一片熱心,那本小姐也賞她個臉面,喝了就是。”
阿沁心中好笑,這兩位小姐,明明都是熱心腸的,卻偏偏做出一派傲嬌的姿态來,倒是難爲她們這群做奴婢的裏裏外外配合了。
那枇杷葉汁子裏添了冰糖,喝起來清苦之中帶有一股甘甜,倒也不難喝。
慕容嫣想着,一不留神就喝光了那一盅枇杷汁。
圍在床邊的奴婢們都放了心,知曉了自家小姐的口味,便紛紛退出去,打算去後院摘枇杷葉子再熬成汁。
阿沁服侍着慕容嫣躺下,爲她掖好被子,放了帳幔,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。
沈妙言回到衡蕪院,自己也着實累着了,便爬上東隔間的小床打算休息。
然而沒等她睡下,添香匆匆進來,說是阿沁求見。
沈妙言已經脫了外裳,聽見這話,便披了件小鬥篷出去。
阿沁在門口站着,見她出來,于是笑着行了個屈膝禮:“沈小姐送去的枇杷汁,慕容小姐都喝完了,奴婢代慕容小姐謝過沈小姐的藥。”
“哪裏,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。”沈妙言聲音稚嫩,随意地擺了擺手。
阿沁将提着的一包點心放到她手裏,笑道:“這是奴婢自己做的,您嘗嘗,若是喜歡,奴婢再做了給您送過來。”
說着,沒等沈妙言說話,又從袖袋裏取出一小瓶膏藥,“這是上好的玉露膏,清涼得很,對治療燙傷頗有奇效,沈小姐且留着用。我家小姐面上雖然沒說什麽,可奴婢瞧得出來,她很喜歡沈小姐的枇杷汁子呢。”
沈妙言愣了愣,沒料到阿沁處事這般周到,于是同她說了會兒話,本想留了她吃點心,可阿沁要回去當值,于是隻得目送她離開。
“小小姐喜歡阿沁嗎?”拂衣不知從哪兒走了出來,清麗的面龐上浮着淺淺的笑。
“喜歡呢。”沈妙言笑得嬌憨,執了拂衣的手,“拂衣姐姐是吃醋了嗎?”
“哪裏。”拂衣牽着她跨進卧房門檻,将她送到東隔間的小床上,“阿沁被派到慕容小姐身旁,是有緣故的,小小姐莫要同她走得太近了。”
沈妙言在床上躺了下來,圓眼睛裏都是好奇:“緣故?什麽緣故呀?”
拂衣将被角掖好,又将窗簾放下,依舊是笑盈盈的:“自然是有緣故的,小小姐聽奴婢的,奴婢總不會害你。”
說着,行了個禮,便退了下去。
沈妙言望着她放下月門的簾子,心裏怪怪的,阿沁看起來那麽好的一個人,爲什麽不能同她走得近?
她想不明白,瞌睡又襲來,便很快睡了去。
這一覺睡得香甜,到後來是被人推醒的。
她睜開朦胧的眼,就看到君天瀾站在床前,他穿着朝服,才從宮中回來的樣子。
君天瀾也望着她,她蜷縮在隆起的繡花被子裏,隻探出半個腦袋,頭發像是鳥窩,拿小手揉着眼睛,素日裏的狡黠都化成了稚嫩,還是一團孩氣的模樣。
他沒來由地想笑,伸手扔給她一張名帖:“明日,沈月彤想來拜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