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嫣則站在樹下,對着牆角一株将開未開的杏花顧影自憐。
這時,小院子的門被打開,管事嬷嬷領着一位貴公子走進來,笑眯眯地說道:“韓公子,慕容小姐就在這裏面呢。”
沈妙言眯着眼看去,進來的正是韓棠之。
他長發高束,穿一件淺藍色的直襟長袍,腰間挂一塊鯉魚玉佩,素色的鞋底一塵不染,整個人收拾得很幹淨。
沈妙言在大椅上躺得很舒服,并不想起身見禮,于是裝作睡着了的樣子,一動不動。
韓棠之走到慕容嫣身邊,笑道:“幾日不見,你怎的住到這裏來了?”
“犯錯被罰。”慕容嫣别開他的目光,聲音冷漠。
“我給你帶了些禮物,想來你該是喜歡的。”韓棠之說着,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來,“裏面是杏酪,我特地請揚州的名廚做的,聽說揚州的杏酪最是正宗,你嘗嘗吧?”
陽光透過枝葉間隙頭灑下來,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紙包,那點點陽光在他的肩頭跳躍,他看起來很溫柔,面龐有一種類似白玉的柔和。
杏酪的香味兒中還摻着奶香,被風送到慕容嫣鼻尖,她伸出手,小心翼翼揀了一小塊兒,放進嘴裏,這杏酪入口即化、軟糯香甜。
杏仁、牛奶和竹葉的清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處,的确同她平常吃的不大一樣。
“好吃嗎?”韓棠之柔聲問。
“還行。”慕容嫣别扭地将頭偏到一旁,就是不看他。
韓棠之便輕輕笑起來,把紙包疊好,執起她的手,将紙包放進她的掌心,“喜歡就好。留着慢慢吃,我回頭叫廚子多做一些給你送來。”
慕容嫣的目光落在那黃褐色的紙封上,猶豫半晌,輕聲道:“……你不必對我這樣好。”
我是不會嫁給你的,她想。
韓棠之卻什麽都沒說,隻伸出手,将落在她發間的一枚杏花瓣摘下來,幹淨的眉眼間都是溫柔。
總會娶到你的,他想。
兩人靜默地站了片刻,他又笑道:“我看國師府中的花開得不錯,咱們一同去看看?”
慕容嫣在這裏實在是待膩了,倒是沒有推脫,于是同他一道走了出去。
兩人走後,沈妙言坐起身來,盯着二人的背影,她覺得韓棠之挺好的,慕容嫣這樣的性子,韓棠之肯娶她就不錯了,還挑三揀四……
她想着,冷不防前面走出個人來:“妙言妹妹!”
“叙之哥哥?”沈妙言驚訝。
“我就想過來看看你。”韓叙之說着,打量了一下這個小院子,不由蹙眉,“國師就讓你住這樣的房子嗎?也太簡陋了!”
說着,握住沈妙言的小手:“妙言妹妹,你同我回韓府吧?我一定不會委屈了你。”
沈妙言吓了一跳,連忙抽出自己的手,往後縮了縮:“叙之哥哥的心意我領了,隻是我在這裏挺好的。”
韓叙之聽罷,卻很生氣,站起身來,指着她身後的廂房:“那也叫好嗎?!國師将你帶出去時,給你穿的那樣好,我以爲他是對你好的。可若非我今日過來,我竟不知,你住的是這樣的房子!”
他說完,态度又突然軟下來,蹲在沈妙言跟前,盯着她的雙眼,聲音放得很柔和:
“妙言妹妹,咱們不稀罕國師的權勢,咱們回去,好好過日子好不好?你想要的,我就算拼了這條命,都會掙來給你。”
沈妙言縮在大椅上,他期待的目光像是一面澄淨的鏡子,仿佛她若是拒絕,那鏡子就會馬上碎掉一樣。
可她并不想答應韓叙之。
她抱着膝蓋,眸光微擡,便看見身着朝服的君天瀾,背着雙手,靜靜站在小院門口。
他的長發用一根黑玉簪子高高束起,朝服同樣是黑色的,袍擺繡着金色的大蟒,腰間裹着金色的腰封,看起來很高大英俊。
她望着,不禁微微眯起眼,她在浣衣房待了這麽多天,不知道是誰伺候他起居的?他可有想起過她?
不過她總是笨手笨腳,不會給他梳一絲不苟的頭發,也不會将他的腰封系得那麽好看。
韓叙之将她眼中的那抹遺憾看得分明,不由回頭,便看見了君天瀾。
他站起身,朝他拱手行禮:“國師大人。”
君天瀾一步步走過來,注視着他的發頂,周身威壓逼人:“本座倒是不知,韓尚書的二公子,如此喜歡做挖牆腳的事。”
韓叙之的面色霎時變得蒼白,保持着低頭行禮的姿勢,因爲緊張而一聲不吭。
“呵……”君天瀾注視着他良久,薄唇掀起一抹輕笑,“韓公子将沈妙言接回韓府,不知将來打算如何安排?”
沈妙言愣了愣,不禁心下打鼓,國師問這話,難道是不想要她了?可她的仇還沒報,叙之哥哥幫不了她。
韓叙之同樣愣了愣,仔細想了片刻,認真回答道:“妙言妹妹是我看着長大的,她嬌氣得很,吃不得苦,也不該吃苦。我會好好疼她,等她長大,我也會給她貴妾的身份,不叫别人欺負了她去。”
在他心裏,沈妙言再好,可出身終究是個問題。
而他将來,憑着他的才華,興許會出将入相,匹配他的該是端莊高貴的世家小姐,所以他不可能給她正室的身份。
罪臣之女能夠做貴妾,已經是很難得了。
君天瀾盯着他,唇角的笑容不由帶上了嘲諷,拉長了音調:“貴……妾?”
沈妙言默默看着這兩個人,手心裏都是汗水。
她已經十二歲了,自然明白貴妾是什麽意思。
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,她會給人做妾。
她是不願意做妾的。
君天瀾悠悠踱步到韓叙之身後,站在沈妙言跟前,一雙狹眸冰冷如寒潭:“沈妙言,你願意給人做貴妾嗎?”
他語調淡淡,然而沈妙言卻分明從他那雙眼中讀出,若是她敢說一聲是,他一定會打斷她腿的意味。
于是她笑眯眯的,聲音脆嫩:“不願意。我沈妙言,不願意做妾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