搖光剛别過頭就聽見這句話, 詫異的扭頭看向兩人。隻見二人依然離得很近,不過那冒牌貨不知何時被一根金燦燦的繩索縛住,不用多想她都知道那繩子是無相所化。
無相不愧是居家旅遊、打家劫舍的萬能契約獸……等會兒,現在好像不是想這些的時候,搖光卡殼的腦袋終于開始運轉起來,狐狸這是認出來了?
“你在說什麽?她是誰?”那個假搖光倒是很沉得住氣,一臉茫然不解, 其中還夾雜着幾分被縛住的惱怒和質疑,“你這是做什麽?”
“是不是在城主府?”翡漣禦後退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, 沒有搭理她,繼續自說自話。他臉上帶着漫不經心的笑,搖光雖然不在現場, 也被他周身氣場攪得心裏發毛。
這隻狐狸好像心情不太好,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氣,之前那些淡然憊怠, 恐怕隻是暴風雨前的平靜。雖然那個冒牌貨不是她搗鼓出來的,但是她心裏還是不由自主産生些許心虛。
旁邊的阿汝抓住她的胳膊, 聲音有些發虛:“他, 他不會直接殺過來吧。”
搖光哂笑一聲, 仗着相處幾日處出來的情誼,毫不客氣的屈指彈了彈她的額頭:“把衆人耍得團團轉的阿汝也會怕, 你怕結界攔不住他?”
“誰, 誰怕了!”阿汝回過神, 放開抓着搖光胳膊的手,噘嘴道,“他肯定在使詐,‘倏靈’不可能被他識破。”
她說的‘倏靈’是一種奇異的靈物,介于生靈與法寶之間,覺醒了部分本能意識而無靈智。它能力比無相的天賦神通要厲害一些,無相可以幻化成任何東西的模樣,連氣息都能模拟,而‘倏靈’除了那些本事外,還可以追溯前程,若是幻化成生靈,連性格思維都能與原主一般無二,基本上可以相當于一模一樣的複制體。
那假扮搖光的東西,就是倏靈。
那一邊,假搖光還在掙紮,她帶着茫然又氣憤的目光瞪着他,“你到底發什麽瘋?”
“看來你還未察覺,自己第一句話就漏了馬腳。”翡漣禦語氣帶着輕嘲,看她的目光如同看待一件死物。
“你在說什麽,什麽馬腳?”
城主府的兩人也面面相觑,阿汝忍不住道:“不可能,它怎麽會露出破綻,肯定是使詐!”
搖光則在一旁擰眉苦思,回憶那個冒牌貨說過什麽話……
“誘導那些人利用神魂破結界,是誰的意思?”他面無表情的盯着假搖光,絲毫沒有解惑的意思,繼續問。
假搖光眉心緊皺,一副自己什麽也聽不懂的神情。
翡漣禦輕笑一聲,淡然自若的上前兩步,“不說也無妨。”
話音剛落,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,手腕一轉,那把匕首就在她白皙的脖頸上留下一道紅痕。
“你……”
那假搖光臉色蒼白的看着眼前的人,一雙眸子帶着迷茫、憤怒和些許輕愁。洛娘子的臉屬眼睛長得最好,被這樣一雙欲說還休的眼眸盯着,恐怕鐵石心腸的人看見都要心軟一下。
然而翡漣禦卻不是一般人,甚至見她這副樣子還露出一絲厭惡,他直接面無表情的輕輕一劃,毫無憐惜之色的割破她的喉管。
原本該濺出鮮血的脖頸,卻奇異的沒有出現一絲血迹,他眼中劃過一絲深色,自語道:“果然有問題……”
匕首上幹幹淨淨沒有沾染上一縷鮮血,他卻頗爲嫌棄的扔下它,用巾子慢條斯理的擦拭雙手。
城主府的兩人:“!!”
就這樣毫不猶豫的殺了她,就不怕殺錯了人?搖光此時的心情有幾分複雜。
卻說那假搖光被割喉後,眼看已經咽氣,忽然間化爲一縷白芒,往外飄去。
已經顯出本體的無相不需命令,追了出去。
“那東西飄回來找你?”搖光看着那縷白芒,面色古怪的說,那道白芒要是回到城主府,不是明擺着告訴别人它的來處?
阿汝撇嘴,輕哼道:“讓他知道又如何,他能把我如何?”
搖光看她一臉傲嬌自負的模樣,忽然靈光一閃,想到翡漣禦剛剛說的馬腳是什麽。
他說的“第一句話”指的應該是那個冒牌貨見到他的第一句話:“蕭鏡真手裏也有聚魂石,她或許有出去的線索”。在黃粱城内,因爲有禁制根本說不出真名,而那個冒牌貨脫口而出“蕭鏡真”,明晃晃告訴别人她有問題。
這個破綻說起來不大不小,若是不留心根本察覺不到,但若是留意到必會引起警惕。翡漣禦這厮向來心細如塵,稍有錯漏就被他發現,這個破綻對他來說簡直是送分題。
也就是說,一開始他就對那個冒牌貨就起了懷疑,隻是還不大确定才一直按兵不動。
至于他爲什麽選擇今天動手,難道是因爲他已經掌握了足夠的信息,不需等待了?
搖光偏頭看了眼鼓着腮幫的阿汝,如果不是這小丫頭已經快氣成河豚,她幾乎要以爲她在暗中放水。
“你想知道破綻出在哪裏麽?”她故意說。
阿汝下意識問:“在哪?”
搖光将發現告訴她,阿汝氣得捶胸頓足滿臉通紅,咬牙憋出幾個字:“笨死了!笨死了!”
也不知是說那冒牌貨笨還是自己笨。
不多時,“倏靈”飄了回來,阿汝直接将那縷白芒擰成麻花,氣呼呼的一扔。那道白芒可憐巴巴的在半空中打着旋,然後輕飄飄蜷縮成一團落到地上。
“這就是那個假扮我的東西。”搖光好奇的走上前,拾起地上的那團被擰成麻花的白芒。
“這個蠢貨,簡直笨死了!”阿汝的嘴撅得快能挂油瓶,隻見她瞪着搖光手裏的東西,仿佛洩恨般惡狠狠的咬了口手裏的果子。
搖光捏着手裏那團恹恹的白芒,心緒卻逐漸飛遠。
翡漣禦拆穿了那個冒牌貨,那他又知不知道怎麽進來?
*
又到了黎明,黃粱城的黎明總是最安靜的時候。這安靜之中,今日不知爲何又摻雜着幾分不一樣的氣氛。
雨停後,一層紅霧籠罩着整個黃粱城,城主府内的結界因爲紅霧的侵蝕到了最虛弱的時刻。
兩道身影輕盈的落到城主府的院牆内,動作熟練的避開在暗處把守的耳目,顯然已經踏足此地不是一次兩次。
“如何進去?”其中的灰衣人貼着牆根,低聲詢問。
“你的妖元恢複了多少?”蕭鏡真握着聚魂石,輕聲道。
“不足凝丹境。”梁桀在黃粱城的角色是木匠學徒,如他這樣的人哪裏能踏實的融入木匠的身份,隻是這樣一來修爲自然也恢複得慢。他能在黃粱城内混得不錯,不過是憑一個“狠”字。
蕭鏡真皺了皺眉,顯然對他的妖元恢複程度不是很滿意,不過她自己不過聞道期的靈氣支撐,兩人半斤對八兩,也不好說什麽,而且二人合力或許還有一搏之力。
她正欲動手,梁桀攔住她的動作,“你确定進去之後,能救她出來?”
“隻要能進去,順利的話可以掌控整個黃粱城。”蕭鏡真微微皺眉,對他滿心放在秋凝嫊身上的做法有些不以爲然。不過各人有各人的緣法,她并不喜多管閑事,也就沒多話。
“開始吧。”
二人在聚魂石上注入各自積攢已久的靈力/妖元,那聚魂石上刻錄着一個古怪的陣法,靈力被注入後,石頭爆發出一股詭異的力量,隐約中能察覺到其中扭曲的神魂之力。
本就處于最虛弱狀态的結界被這股力量攻擊,很快震蕩出圈圈漣漪,眼看結界就要打開,城主府又多了六七位不速之客。
“聖女想走,不如算在下一份。”
遲尉不知從哪個地方跳出來,率先打破沉默,其餘人沒有多言,但顯然與他的目的一緻。
蕭鏡真眼眸微轉,到了這個時候也不生氣,直言道:“一個缺口最多隻能停留三息時間,這裏還有一枚聚魂石,若是有興趣我可以送給諸如。”
說完她翻掌,手心赫然躺着一枚聚魂石。
她甩手一扔,将那枚聚魂石遠遠一抛,顯然是想引開其他人。這是光明正大的陽謀,不過還是有人心甘情願上勾。
而原本那枚聚魂石終于将結界弄開了一個小口,蕭鏡真和梁桀精神大震,但眼下這麽多人,二人又不敢将本就稀薄的靈氣全部榨幹,如此不上不下,那個好不容易開出來的小口很快就要重新合攏。
就在這時,一縷細微的波動悄無聲息的靠近那個小洞,下一瞬,一隻純白色的小獸忽然現身,又狠狠被結界彈開……
這一變故突起,在衆人愣神間,那個結界徹底合攏。
在場之人都不認識這隻突然出現的妖獸,隻有一旁的遲尉看見它,眼中劃過一抹幽光。
*
搖光和阿汝在裏面看着外面打得熱火朝天的場面,一時沒了聲音,準确來說,二人是被翡漣禦出其不意的舉動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他一開始就沒有湊熱鬧,而是直接震碎自己的心脈逼出神魂,讓無相帶着他的神魂,瞅準時機輕松就鑽入了破開的結界中。
這種撿漏的本事,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人。
“好像有人進來了。”搖光揉了揉已經呆滞住的阿汝的頭發,恍恍惚惚的提醒道。
“咳,我知道,”她掙開搖光的手,一臉怯怯的說,“他,他震碎了自己的心脈……”她設置的是抛棄肉身才能進來,但沒想到還真有人能狠下心來自絕心脈進來。
這樣的狠人不多見了,她有點怕。
搖光張了張嘴,心裏思緒萬千卻不知道該說什麽。若說翡漣禦莽撞,恐怕整個天曜界都不答應,如他這樣的人,一舉一動都深思熟慮,行事必将事事都考慮周全,但若說他謹慎,剛剛的事,實在是太大膽了……
大膽到搖光幾乎不敢相信那厮會做出這樣魯莽的事。
在黃粱城内,沒人敢保證肉身死後神魂會不會魂飛魄散,何況傳出破開結界需要神魂爲引,神魂離體的狀态更是危險,他自絕心脈在不了解情況的人眼中無異于尋死。
這場在外人看來九死無生的賭博,知道内情的搖光知道他賭赢了,不過即使如此,他的行爲還是讓她心驚不已。
她知他長了顆七竅玲珑心,多智善謀,卻從不知道他如此瘋狂大膽的一面,今天那一掌實在令她心驚肉跳。
在兩人心思各異之際,一個身着白衣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。
阿汝“嚯”的一下站起來,臉上露出似喜似疑的神色,口中喃喃:“不對,不對,爲什麽會這樣……”
搖光顧不上順利進來的翡漣禦,拉住在原地亂轉的阿汝,道:“出了什麽事?”
她這副樣子,翡漣禦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人?
“不行,我要去看看!”阿汝面色嚴肅的掙開搖光的手,赤着腳丫一路“哒哒哒”往門口的方向跑。
她沖到翡漣禦面前,出其不意的抱住他的大腿。
搖光嘴角一抽,剛想說話,就見阿汝已經放開他“哒哒哒”跑了出去。
阿汝一走,這兒就剩下兩個人。搖光看着盯着她的人,感覺周圍的溫度驟降,她明明穿着就算身處極寒之地也感受不到寒意的九嬛仙衣,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“那個,我要坦白,事先來不及和你說……”她默默上前,讨好的拽着他的衣角,可憐兮兮的說。
翡漣禦神色淡淡的一甩衣袖,掙開她的手,沒有說話。
搖光心裏咯噔一下,知道他這回是真的生氣了。
“阿禦,我知錯了。”她眼珠一轉,很沒節操的直接認錯,接着又黏了上去,死命拽着他的手不放。她有預感這個時候不順毛捋,估計下場會不太好。
“你何錯之有。”半晌後,他終于舍得開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