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站在屏風邊,面無表情地看着他。
男人隻穿着簡單的霜白綢質中褲,暗紫色中衣大敞,露出結實漂亮的胸肌與腹肌。
長長的漆墨青絲鋪散在枕間,越發襯得他那張臉色若春曉,豔絕非常。
他手裏捧着一本書,正散漫地翻看。
低垂的眼睫,因爲燈火的緣故,在面頰上投影下玲珑扇形,不染而紅的眼尾自然上揚,好看至極。
她看了片刻,見男人仍舊保持着這個姿勢不動,不覺蹙了蹙眉尖,“你來作甚?”
君舒影淡然地翻了一頁書,“這半個月我忙着與趙無悔那老狐狸談判,費了許多功夫。妙妙不說安撫幾句,怎的上來就問這般無理的問題?”
“你勾結趙無悔背叛四哥,本就是無理之事,如今倒還怨我無理……”
沈妙言沒好氣,用發簪把頭發束起,走到木施旁拿了外裳穿。
君舒影坐起來,“你數次答應同我成親,甚至還嫁過我一次!中秋宮宴時,你還大張旗鼓遣了驿站的官員休棄我!這事兒我都不曾同你算,我怎就無理了?!”
沈妙言穿衣裳的動作頓住。
她側目盯向這個男人,眼睛裏都是無語。
她與四哥吵架時,四哥會同她講道理,或者大部分吵架的原因也都是她自己無理取鬧在先。
可是這個男人,每每争執,必然都要針鋒相對,不同她理個高低出來就誓不罷休。
她收回視線,懶得再同他争,轉身就要離開這間寝屋。
君舒影扔掉手中書卷,三兩步追過去握住她的細腕。
“你做什麽!”
沈妙言滿臉嫌棄,使勁兒就要掙開他的手。
君舒影卻不肯松開。
兩人互相掙紮了半晌,沈妙言幹脆一口咬住他的手臂,這才叫他松手。
她使勁兒把君舒影推出房門,寒着小臉重重插上門栓。
細背抵着雕花木門,她閉着眼沉默了許久,才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。
燈火幽微,她慢慢走到垂紗帳的象牙床上,疲憊地躺了上去。
偌大的華麗畫舫在水中沉沉浮浮。
纖細的十指輕輕抓住寶藍團花緞被,她知曉再過兩日,就抵達趙地了。
四哥知道她在這裏嗎?
他會來救她嗎?
而她又該怎麽辦,是上岸之後尋找機會逃跑,還是幹脆就待在君舒影身邊,伺機幫四哥偷到趙地的軍事機密?
若這場戰争無法避免,她又該如何是好?
雜亂的思緒猶如一團亂麻,令她根本無所适從。
不知過了多久,河川的汨汨流水聲裏,她終于睡了過去。
一把極薄的匕首從門縫中探了進來。
它輕巧地撥開門栓。
君舒影推開門,接住還未掉落在地的門栓插回去,繼而收了匕首,輕手輕腳地朝象牙床而去。
寝屋裏隻剩下半盞燈火,将這房間照得明明暗暗。
低垂的帳幔後隐約露出一個熟睡的身影,那是他挂念半生的姑娘。
他上前,輕手輕腳地鑽進垂紗帳幔裏。
象牙床大而豪奢,他沒驚動沈妙言,就悄悄兒地躺在了外側。
借着那盞幽微燈火,他偏頭望向裏側酣睡的少女。
她的側臉很美,肌膚在燭火映襯下,恍若暖白的透色琉璃。
君舒影看了半晌,忍不住悄悄摸摸兒地湊上去,做賊似的用唇瓣碰了碰她的臉蛋。
還是喜歡她的啊。
就算她曾經背叛過他,就算她曾經大張旗鼓地宣告天下她休棄了他,可是怎麽辦呢,他就是喜歡她啊!
喜歡得跟眼珠子似的,她若疼一下,他心裏必定要疼上數倍。
君舒影垂眸,趁她還未醒,指尖輕輕拂拭過她面龐上的碎發,瞳眸中盛着濃濃的依戀。
……
翌日。
沈妙言醒來時,畫舫仍還在河面上。
她坐起身,微微側目,就瞧見外側隐約有人睡過的痕迹。
她下意識攏了攏完好的衣領,料想定是君舒影昨夜趁她睡着了,在榻邊躺了一夜……
好在,他不曾對她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。
她起身梳洗更衣後,稍稍用了些餃子,就來到甲闆上。
憑欄遠眺,岸邊風景像極了楚國江南,想來船隻應已抵達趙地邊境。
晨起的金陽中,河面上的薄霧已經散去,隐約可見岸上樓台歌館林立。
靠岸的水邊則停着無數雕梁畫棟的畫舫,琵琶聲隔着水面傳來,依稀可窺趙地的繁榮富庶。
沈妙言雙手搭在扶欄上,眼底卻是一片涼意。
四哥統一中原之後,從不曾偏視趙地、楚地、南蠻,所有子民,他都一視同仁,不僅沒有給天下加稅,反而時常推行減稅政策。
可即便如此,趙人似乎也并不怎麽感激他。
如昨兒那兩個侍女所言,他們仍舊想要脫離大周控制。
略帶腥味兒的河風迎面而來,沈妙言垂眸,莫名想起君天瀾從前在楚國時說過的話。
他說,治理天下,比征服天下更難。
如今趙地被君舒影挑唆着叛亂,可見他此話不虛。
她正思考時,一道柔軟的團花鬥篷披上了她的肩頭。
君舒影不知何時出現的,笑吟吟在她身邊站定,“這裏風景甚好,等平定了天下,我領妙妙再細細重遊一遍,可好?”
“平定天下?這天下太平得很,你還想如何平定?”
君舒影面上的笑容出現了一絲裂縫。
很快,他又道:“妙妙,我所做的一切,都是爲了你好。你不能跟君天瀾在一起,他會害死你的。”
說話間,他把沈妙言攬入懷中,“妙妙,這世上,隻有我是真心實意對你好,隻有我願意爲你付出性命。你跟着我,我不會叫你屈居後宮做皇後,我願意把天下交到你手上,讓你登基爲帝,由你執掌天下,好不好?”
他的聲音誠懇得近乎乞求。
他歡喜這個姑娘,他是真心實意地想跟她在一起啊!
爲她放棄江山,
爲她退守北幕,
爲她傾盡天下,
爲她掀起烽火……
一生執念,都是她。
出身錦繡的大周皇子,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北幕帝王,在前往趙地的畫舫上,忽然紅了眼圈。
他緊緊執着沈妙言的手,忽然就跪了下去。
在她面前,他從來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。
他不過是個,虔誠而卑微的信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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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天幫同學準備婚禮,累成狗。
謝謝爲夢裏尋覓.因晝思夜想.、檸檬草和oppo書城讀者139******96三位寶貝的打賞!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