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鳳百靈壓根兒就認不出她是誰。
她口流涎水，癡傻地望着馮氏，還對着鳳瓊枝嘿嘿直笑。
鳳瓊枝心中一陣害怕與惡寒，下意識往床角縮了縮，戰戰兢兢道：“沒想到，那些賊人竟然把妹妹放回來了……”
因爲鳳北尋未曾回府，所以鳳國公府的人至今還不知道弄走鳳百靈的人乃是連澈與沈妙言。
“無論怎樣，回來就好，回來就好！”馮氏哭得厲害，“瓊枝啊，快派人去告訴你爹爹，說百靈她被送回來了！想來，定然是那些賊人害怕咱們風國公府的威勢，所以才把她送回來的！”
鳳瓊枝坐在床榻内側，卻沒有任何表示。
她清楚得很，那賊人恐怕并非是攝于風國公府的威勢，而是故意把這樣的鳳百靈送回來，好叫他們心生恐懼。
“瓊枝？你還愣着作甚？”
馮氏不解。
鳳瓊枝抿了抿唇瓣，淡淡道：“娘，就算告知父親百靈回來了，可那又如何呢？父親原就拿我們幾個女兒當做棋子使用，如今百靈變成這樣，于他而言，半點兒利用價值都沒有了。他根本就不在乎，她回不回得來。”
馮氏沉默。
半晌後，她輕聲道：“你妹妹被人弄成這樣，咱們總得報複回去才是！不告訴你爹爹，難道，咱們就這麽算了嗎？！”
“告訴爹也沒用……我大約能猜到，究竟是誰下的手……”
鳳瓊枝面無表情地說着，不顧馮氏再問，就打發了她帶着鳳百靈離開她的閨房。
馮氏哭着帶鳳百靈去尋府醫後，栖鳳園的燈火漸漸湮滅于黎明前的濃濃黑暗中。
鳳瓊枝獨自坐在那黑暗的床榻裏，想要哭，哀嚎了幾聲，卻無法哭出來。
先是顧湘湘慘死，如今百靈又被人折磨成這樣，幕後兇手幾乎呼之欲出！
是那個女人，是沈妙言！
她回來了，她真的回來了！
鳳妃夕她，就是沈妙言！
無邊的恐懼把鳳瓊枝徹底湮滅，她隐約能猜到，沈妙言正在一個個玩死當初焚城底下的那些仇人……
而其中，自然也包括她鳳瓊枝！
顧湘湘中蛇毒後的死狀與鳳百靈瘋瘋癫癫四肢不全的可憐模樣，在她腦海中不停浮現，終于，她實在無法再承受這種折磨，尖叫一聲後，直接暈厥了過去！
再醒來時，已是第二日晌午。
閨房中并沒有伺候的侍女。
她慢慢爬起來，赤着腳走到落地銅鏡前。
鏡中的女人看起來蒼白而憔悴，烏發淩亂蓬松，絲綢中衣上全是一道道亂七八糟的褶皺。
她看了會兒，突然低笑一聲。
總歸她如今已經知曉鳳妃夕就是沈妙言，總有辦法的吧，總有辦法，能把她弄死的吧？
她正想着，忽有侍女急匆匆進來：“大小姐，您快去看看四姑娘吧，四姑娘發瘋了！”
“知道了。”
鳳瓊枝靜靜站在銅鏡前，唇瓣發白。
兩刻鍾後，她梳洗後，帶着侍女去了鳳百靈的院落。
院落中花盆狼藉，處處皆是一團糟。
侍女們圍在牆角，正激烈地拉扯勸說。
鳳瓊枝透過人群縫隙看去，隻見鳳百靈蓬頭垢面、衣衫不整，正用僅剩的那幾根手指，死死掐着馮氏的脖子，嘴裏嗚嗚嗚地亂吼着什麽。
她就站在不遠處，靜靜地看着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那些侍女總算是把鳳百靈給拉扯開了。
馮氏衣冠狼狽地趴在地上，滿臉淚痕泥土，面對鳳百靈哭個不停。
終究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，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，豈有不心疼的道理？
而院中其他侍女終于注意到鳳瓊枝過來，忙恭敬道：“大小姐！”
鳳瓊枝望着被她們緊緊抓住的鳳百靈，淡淡道：“把她扶進去吧。”
“是！”
侍女們走後，她走到馮氏跟前，把她從地上扶起來，“娘，府醫怎麽說？”
馮氏握着她的手傷心欲絕，“府醫說，你妹妹驚吓過度，怕是好不了了！”
說罷，忍不住再度垂淚。
鳳瓊枝偏頭望向閨房，聽得裏面不時傳出陣陣打砸聲響，伴着女子的尖叫，大約是鳳百靈在發瘋。
她垂眸，“總歸妹妹已經成了如此模樣，依我看，不如娘還是别待在這裏了。如今當務之急，是我如何進宮立後。”
馮氏詫異地盯着她，“瓊枝，你妹妹都成這樣了，你怎的能說出這種話？！爲娘不在這兒照顧你妹妹，她這後半生，可就都毀了！你是她親姐姐，自小一塊兒長大，不想着如何去延請名醫，怎的卻在這裏說什麽進宮立後的話？！瓊枝，百靈她是你親妹妹啊！”
“親妹妹又如何？！總歸她已經這樣了，我又不是大夫，難道還能叫她複原嗎？！”鳳瓊枝忽而愠怒，“娘你可莫要忘了，妹妹她如今還是朝廷通緝的要犯，皇上明知她在咱們府裏藏着，大度不曾與咱們計較，可咱們若是不知好歹，各處延請名醫替她醫治，你覺得皇上會放過咱們家？！”
馮氏望着她，嘴唇翕動，半晌沒能說出話來。
過了會兒，鳳瓊枝寒着一張俏白臉兒，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開，“娘若是不走，就待在這裏好了。反正，我是不會叫鳳百靈拖累我後半生的！”
馮氏呆呆目送她決絕離開，最後“噗通”一聲，再度跌坐在地。
半晌後，她望向不停傳出騷動動靜的閨房，終究是放心不下鳳百靈，叫了聲“我的兒”，就哭着奔了進去。
因着鳳百靈這個模樣，她院子裏的侍女都不想再伺候她。
不過半日時間，侍女們就走了個幹淨，以緻到了傍晚時分，鳳百靈院子裏，就隻剩下了她的母親馮氏。
馮氏整日裏以淚洗面，還要照顧鳳百靈，不過短短一日一夜，就蒼老了許多。
眼見着入夜，她親自下廚做了幾道鳳百靈愛吃的小菜，哭着端上桌：“百靈啊，快來嘗嘗這菜肴你可喜歡？”
鳳百靈躲在房間的陰影裏，疑惑地瞅着她。
馮氏又開始哭了：“百靈啊，我的好百靈，你躲在那兒作甚？快出來，娘做了你愛吃的菜啊！”
鳳百靈“嘿嘿”一笑，從陰影中跑出來，伸手抓了隻熱氣騰騰的酥卷就往嘴裏塞。
“别用手抓，要用筷子！當心燙嘴！”
馮氏生怕她被燙傷，急忙伸手從她嘴裏去搶，誰知鳳百靈卻護食得緊，驟然尖叫了一聲，猛然把馮氏推倒在地！
馮氏的後腦，猛地撞到了桌子邊角！
汨汨血液，從她後腦淌了出來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