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妙言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,“我聽說,念念有一棵非常喜歡的天仙椒樹,就種在東宮裏,可是真的?”
“嗯。”念念雖不解沈妙言爲何問這個,卻還是乖巧地點點頭,“夫子說,天仙椒結果時會有異香,能引來鳳凰呢!”
“念念平日裏,定是命人每時每刻都精心照料它,對不對?”
念念颔首。
“那若是有人要把它移植到非常糟糕的環境裏,念念答不答應呢?”
念念沉默片刻,不舍地搖搖頭。
沈妙言雙手托腮,笑容很是溫柔,“對娘親而言,念念比那株天仙椒珍貴一百倍,一千倍。念念尚且不忍那小小樹苗受苦,娘親又怎麽忍心讓念念受苦?”
“可是……”在外人面前冷峻威嚴的小太子殿下,此時此刻竟流露出一種傷心孤單的神色,“可是,念念舍不得娘親……”
他以爲他們一家子終于可以好好團聚了,可沒想到,到頭來,他的娘親卻仍舊要離他而去。
他那麽努力那麽用功地讀書,都是爲了讓娘親在所有的孩子裏,多看他一眼,多記住他一些。
可如今,娘親竟然要離開……
她定是要去北幕,定是要和昔年那家夥在一起!
思及此,小家夥臉上的神色越發難過,兩隻小手緊攥成拳,既是悲憤,又是嫉妒。
沈妙言摸了摸他白嫩嫩的臉蛋,又給他剝了顆奶糖。
念念感受着嘴裏甜膩膩的奶香味兒,忍不住跳下圓凳,抱住沈妙言的腰身。
向來傲嬌的小太子殿下,難得撒了一次嬌,“念念今晚想跟娘親睡……”
“娘親求之不得呢……”
沈妙言低頭吻了吻小家夥的發心,鼻子也有些發酸。
林花謝了春紅,太匆匆。
眼見着已是暮春,因着臨近端午,因此宮裏宮外都忙了起來。
端午前一晚,教坊司裏與沈妙言交情不錯的姐妹們都聚在了涼亭裏,各自湊錢擺了桌豐盛宴席。
居中好大一盤青粽,在夜色中彌漫開粽葉與江米的清香軟糯。
酒水澄烈晶瑩,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子們把酒言歡,各個臉上都飽含歡喜,行酒令猜拳射覆,花樣百出,十分熱鬧。
就連獨居在冷宮旁的徐思嬌,也過來參加這場宴席了。
她這段時間有事沒事兒都要往教坊司跑,明明沈妙言是她的仇人,可她就像對這個女人生出了一種好奇心,天天跟在人屁股後頭,說長道短,沒話找話。
沈妙言一開始趕了她幾次,後來習慣了她天天在自己耳朵邊叨念她姐姐生前的事兒,倒也不覺得這徐思嬌有多麽惡毒。
她是賀蘭山腳下那些牧民的女兒,深愛的是那座山脈,深愛的是從小一同長大的親姐姐。
這座深宮于她而言,大約與囚籠無異。
說到底,也隻是個失去姐姐的可憐人罷了。
宴席上,謝陶也赫然在列。
她渾然不覺與教坊司的姑娘們坐在一塊兒是多麽丢人的事兒,相反,随着她頻繁來探望沈妙言,倒是與這些姑娘們熟稔起來。
她喜歡她們的熱情率真,覺得跟她們坐在一起吃酒一點兒都不累,比跟着那群貴婦人各種打啞謎要舒服放松多了。
月上中天時,花園裏的酒席終于散了。
沈妙言喝了不少酒,踉踉跄跄地回到廂房,就看見自己床榻上卧着個人。
一個,男人。
他渾身一絲.不挂、肌肉緊實,在榻上擺着撩人的姿勢,漆墨青絲盡數鋪散在繡枕上,手中還握着她最喜歡的那隻月白色繡并蒂蓮花主腰,正慢條斯理地放在鼻尖下輕嗅。
月光從窗棂灑進來,溫柔落在他的身上,莫名讓眼前這幅畫卷多了幾分出塵絕豔、超脫世俗的美。
就像是月夜裏,在孤島上盛開的白蓮。
沈妙言使勁兒揉了揉眼睛。
再睜開眼時,這幅畫面仍舊還在。
那容貌豔絕的貴公子微微側首,一雙桃花眼潋滟着無邊媚意,“姐姐,你可回來了,我——”
“砰!”
一聲巨響,沈妙言不等他說完,上前就拖着他的頭發把他重重揪到地上。
她順手抄起角落的雞毛撣子,直接往連澈身上抽:“好小子,你越發長本事了!脫成這樣是想幹嘛,你是想幹嘛?!”
“嘶……”連澈被打疼,緊忙把手中的主腰往沈妙言臉上一丢,“我不過是來探望姐姐,姐姐至于下這樣的狠手?”
沈妙言站在那裏,一手提着雞毛撣子,臉上還覆着那件主腰。
主腰上,有點兒鹹鹹腥腥的味道。
她好奇地拿開一看,隻見自己最喜歡的主腰上,莫名有一攤幹涸了的白色印迹。
嗯,這印迹,她熟悉至極……
“連澈。”
她開口,帶着淡淡的薄涼。
連澈知曉這次沒能色誘得了她,于是輕手輕腳撿起地上的錦袍,一邊往身上裹,一邊道:“我不過是來告知姐姐,明兒端午有好戲看罷了!”
說罷,撿起靴履,飛快跳窗而出。
夜色茫茫,遊廊裏的宮燈散發出凄迷光暈。
君天瀾負手而來,遠遠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,赤着腳光着腿,拎着一堆亂七八糟的中衣中褲,從沈妙言房裏奔出。
那人并未注意到他,一閃就跑遠了。
劍眉冷厲蹙起,他生生止住追上去暴揍那人的沖動,默念了幾遍清心咒,才緩步踏進沈妙言的廂房。
沈妙言蹲在地上,正恨恨将那件主腰湊到燭火上燒。
君天瀾進來,淡淡道:“月下私會,妙妙越發長本事了。”
沈妙言懶得同這醋王解釋,慢慢燒掉主腰的最後一角,“你來做什麽?”
君天瀾撩袍,正要在床榻上坐下,卻嗅見空氣中一股子蓮香。
這味道叫他很不舒服,于是牽起沈妙言的手,帶她一道來到庭院裏。
月光傾城。
庭院中的牡丹與榴花開得熱烈極了,被月華灑上一層霜白,越發襯得朦胧清麗,雍容豔絕。
“明兒是端午,城外有一場龍舟賽,我領你去看。”
男人并未追究連澈的事,反而鄭重開口,作出一場邀約。
而他的尾音很柔,仿佛是即将成婚的少年,悄悄贈給妻子定情發簪的腼腆模樣。
——
三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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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