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陶一愣,與他保持五步遠,怯怯道:“怎,怎麽了?”
張祁雲漫不經心地朝她走近。
謝陶盯着他的大胡子,一顆心懸在嗓子口,害怕地連連往後退。
張祁雲拽住鐵鏈子,她無處可退了,才縮成鹌鹑樣,仰頭戰戰兢兢望着他,舌頭直打轉:“大大,大大叔,我我我我,我是不是說錯什麽話了?”
張祁雲擡手,輕輕從她的唇角揩拭過,柔聲道:“這裏還黏着一粒米,你莫不是打算留着中午吃?”
“是是是,是嗎?”謝陶驚恐。
那群正在操練長矛的魏國小兵,正是十幾二十歲的年紀,頑皮得很,見誰都喊一聲大哥,又愛熱鬧愛起哄,見兩人這般,紛紛笑嘻嘻大喊道:
“大哥對大嫂真好!”
“大嫂,我們大哥挂兩國相印,排兵布陣無所不精,你何時嫁給他啊?!”
“大哥還未娶親,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,乃是咱們魏國首屈一指的黃金單身漢呢!”
謝陶更加驚恐,躲在張祁雲背後,臊得臉兒通紅,生怕被那群小兵給看見了笑話自己。
張祁雲唇角輕勾,眼底掠過腹黑的暗光,見目的已然達到,佯裝生氣地訓斥道:“小兔崽子瞎嚷嚷什麽?!還不趕緊滾回去操練!”
那群小兵嘻嘻哈哈地繼續演練長槍,目送兩人遠去,高喊着起哄道:“大哥大嫂走好!早點兒成親,咱們也好喝杯喜酒啊!”
謝陶鹌鹑般奔到前面去,無奈張祁雲偏偏走得不緊不慢,她又拽不動那鐵鏈子,隻得含淚跟着磨磨唧唧地走。
終于走出那群小兵的視線時,她長長籲出一口氣。
張祁雲一本正經,攏着寬袖朝她作了個揖,“不好意思,小兔崽子們太過頑皮,胡言亂語之話,若是沖撞了謝姑娘,我替他們陪個不是。”
謝陶本以爲剛剛在三軍面前的舉動,是他有意爲之。
可如今見他如此,暗道這人大約并非是刻意在三軍面前對她親近的,他肯這般真心誠意的緻歉,可見是她冤枉了他,他的确是個正人君子。
她想着,忙道:“不不不,我并沒有怪他們的的意思,他們都很好……”
“謝姑娘不介意就好。”張祁雲微笑,修長入鬓的英挺雙眉下,一雙如星般的雙眸含着點點笑意,“草原風景極好,若謝姑娘有空,不如我帶你去看看各處美景?”
“好啊……”
謝陶暗道這大叔真是個好人,知曉她在軍中無趣,竟然肯舍得花時間帶她出去看風景,果然是謙謙君子呢。
彼時的謝陶并不知曉,不是每個女人,都值得張祁雲花時間對待的。
他的時間無比寶貴,隻舍得花在值得的人身上。
而另一邊,念念騎着灰毛巨狼,山一程水一程,終于趕到了草原。
不過是七八歲的小孩子而已,草原上數道關卡的守衛,隻當他是被狼群喂養長大的狼孩兒,因此未做盤查,輕易就放他進了拉缇帕斯。
巨狼灰灰威武地站在高高的山坡上,念念坐在它的背上,靜靜俯視搭着無邊無際白色帳篷的拉缇帕斯。
那雙鳳眸泛着冷意,小臉清寒如霜。
他盯着中間最大的一頂帳篷,摸了摸背上的弓箭,淡淡道:“灰灰,咱們走!”
巨狼仰頭“嗷嗚”了聲,從草坡上直沖而下。
炎炎夏日,沈妙言正坐在帳篷裏,翻閱魏思城從大魏寄來的文書。
角落擺着座青銅冰鑒,添香一邊兒打瞌睡一邊兒拿團扇輕輕把冰霧扇開,因此帳中頗爲涼爽适宜。
拂衣端了一碗冰鎮的烏梅桂花飲子進來,柔聲道:“陛下,您看了整整一個時辰的文書了,歇歇吧,奴婢做了您愛喝的烏梅桂花飲子。”
沈妙言合上文書,擡手揉了揉眼睛,輕聲道:“大魏局勢不容樂觀,咱們這兒半個月也不落一陣雨,可是大魏,卻已是連着半個月不見晴了。我這些時日以來,一直在做同一個夢——”
她話未說完,素問匆匆從帳外奔進來,福了福身子,禀報道:“郡主,巡邏軍營的士兵,發現了一個小賊。那小賊說他是從鎬京來的,要來與你做個了斷。”
“小賊?”沈妙言詫異,旋即莞爾一笑,“我倒要瞧瞧,鎬京來的小賊,要與我做個什麽了斷。把他帶到這兒來。”
素問扶額,輕聲道:“那小賊功夫了得,拿箭射傷了咱們五六個士兵,昭雍王爺親自擒他去了。”
“哦?”沈妙言難得起了幾分興緻,放下文書笑道,“走,咱們也過去瞧瞧。”
添香拿來儀傘爲她遮陽,一同随着素問往熱鬧處而去。
軍營外圍,連澈騎在棗紅駿馬上,正冷冷盯着那坐在狼背上耀威揚威的小子。
不過七八歲的年紀,尚未褪去嬰兒肥的鼓鼓臉兒稚嫩清秀,五官和眉宇間的凜貴清冷,像極了君天瀾。
真叫人……
不爽。
而念念在陽光下拈弓搭箭,冰冷的金屬箭頭直指向連澈,高聲喝道:“穿衣紅衣裳的,速速去把你家主子叫出來!否則,本宮一箭射穿你的腦袋!”
連澈眯了眯桃花眼,随手抽出腰間佩劍橫在身前。
下一瞬,他整個人猶如離弦的弓箭,拎着長刀直奔向念念。
念念見他渾身殺氣騰騰,毫不猶豫地拉滿弓弦。
長箭“咻”一聲離弦,直直射向連澈的面門。
連澈擡手用刀隔開那支羽箭,念念暗道不好,急忙抽出他父皇特意名人爲他打造的小佩刀。
他原想架住連澈的長刀,誰知“哐當”一聲響,手中的小佩刀竟直接被打得掉在地上,震得他虎口發麻。
連澈看他不爽,鐵了心要給他一個教訓,因此下手毫不客氣,直接把他從灰灰後背挑落!
念念滾了滿身的灰,卻咬着牙不肯服軟,撿起地上的小佩刀,拼命要和馬上的連澈分個勝負。
連澈冷笑一聲,從馬上躍下,毫不客氣地将他一腳踹翻在地:“沒大沒小的東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