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妙言下意識後退,清晰看見他的雙眼沉黑不見底,也不知在醞釀着什麽。
海風拂面,将他身上那濃烈的血腥氣息盡數送到她的鼻尖。
她眼神中的戒備越來越濃,想要掙開他的手,卻覺他的力道大的驚人。
連澈望着她戒備的模樣,唇角輕勾,輕輕放開她的手,仿佛剛剛那一瞬的緊張氣氛從未出現過,淡淡道:“草原沿岸已經拿下,姐姐可以下令,命三軍将士上岸安營紮寨了。”
說罷,徑直走向船艙。
沈妙言還未回過神,怔怔道:“你去哪兒?”
連澈步伐微頓,側目而笑:“這滿身的血腥味兒難聞得緊,我自然是去沐浴更衣。怎麽,姐姐要一起嗎?”
沈妙言往後退了半步,努力端着架子:“不……不必了。”
連澈唇畔笑意更盛,繼續朝船艙中走去。
沈妙言的軍隊很快在草原西岸安營紮寨,而大魏軍隊兵臨草原的消息,也迅速傳到拓跋烈耳中。
他尚還來不及作出部署,連澈猶如利劍出鞘,已經帶兵連續奪下三座據點,沈妙言帶着大軍緊随其後,與拓跋烈等人所處的的草原都城拉缇帕斯,不過百裏之遙。
拓跋烈滿臉氣急敗壞,直接去大帳面見顧欽原,怒聲道:“那大魏女帝是個什麽東西,好好龜縮在魏國也就罷了,竟然敢帶兵侵襲我草原!大周的丞相,如今我草原可是歸附于你大周國,草原被人入侵,就等于你大周被入侵,你自己說,該怎麽辦?!”
顧欽原正面無表情地盯着輿圖。
五年了,草原與楚國隔着高而巍峨的長白山脈,那山脈口狹窄得隻能容下一人穿過,加上氣候惡劣兵馬難行,以緻他花了這麽多年的時間,都沒能拿下楚國。
如今倒好,楚國沒能拿下,又來了個大魏。
他原本算計着魏國與中原隔着茫茫狹海,魏國軍隊不可能來中原,畢竟上百年來,也隻有當初魏國反叛大周時,他們的軍隊才在中原出現過。
可如今……
隻恨表兄當初不肯殺沈妙言,以至于養虎爲患,如今恐怕連草原都要保不住了!
拓跋烈見他半晌沒反應,不禁皺眉:“周國的丞相,你可有聽見本汗說話?”
顧欽原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,不曾理會他,目光又再度落到地圖上。
魏國軍隊數量衆多,糧食補給必然是個大問題。
若是能截斷大魏的糧草補給,反敗爲勝,似乎也是有可能的。
他淡漠地擡眸望向拓跋烈:“可汗勇武,能否派遣一支精銳潛入大魏軍隊後方,截斷他們的糧草補給?”
拓跋烈沒好氣,“你說的容易,大魏兵馬衆多,去後方劫糧草,簡直是在送死!”
顧欽原不以爲然地挑了挑眉頭,目光再度落在地圖上,忽而揚唇一笑,“我有一計,你過來。”
三日後,草原可汗拓跋烈親自帶兵,在一處廣闊平原迎戰連澈。
沈妙言帶着魏化雨慢條斯理地登上高坡,坡上早置了一桌酒席。
兩人落座後,放眼望去,隻見戰場上旌旗飛揚、塵土揚天,烏壓壓全是兩方軍隊。
身着銀白盔甲的貴公子,手持一杆雪亮長槍,正面無表情地盯着遠處跨馬揚刀的拓跋烈。
拓跋烈蓄一把絡腮胡子,看起來粗犷淩厲,大笑着朗聲道:“久聞大魏女帝美貌傾國,今日駕臨我草原,莫非是想嫁與本汗做妾?!不過本汗身邊兒早有昭兒美人,不知大魏女帝的美貌,比起昭兒如何?那床上的功夫,又如何呢?”
這話無異于羞辱。
連澈面色更寒,淡淡吩咐:“擊鼓。”
鋪天蓋地的鼓點聲如雷鳴般驟然響起,大魏軍隊爲之一振,紛紛高呼着襲向草原的軍隊。
連澈一馬當先,手中長槍直取拓跋烈!
高坡之上,沈妙言斟了杯酒,“太子覺得,這場大戰,誰會勝出?”
魏化雨雙手攏在袖管裏,盡管才隻有九歲,可是看見這樣大場面的厮殺,竟半點兒害怕都沒有,隻認真分析道:“拓跋烈明知咱們擁兵百萬,卻主動出擊,背後必有陰謀,舅舅未必能取勝。”
沈妙言莞爾一笑,“我也是這樣認爲的。”
兩軍厮殺得正起勁兒時,忽有一支奇兵從刺斜的山谷裏疾馳出來,一同高呼道:“魏國的士兵們,你們的糧草已經被我等燒了!還不快速速投降?!”
他們沖進戰場中,高舉着周國的旗幟,不停重複呐喊這句話。
原本殺在興頭上的魏國士兵,盡皆怔愣,随即紛紛震驚地互相詢問,哪裏還有什麽打仗的心思。
連澈見勢不妙,立即吼道:“鳴金撤兵!”
然而終究是軍心動搖,即便及時撤兵,卻仍舊損失不少兵馬。
沈妙言呷了口酒,目光落在遠處,隻見平原對面的山坡上,顧欽原一襲大周朝服,腰間束着饕餮紋八寶金腰帶,正與謝昭并肩而立。
謝昭細聲對他說着什麽,他似乎低頭笑了笑,又擡手給她扶了扶雲鬓上的金發簪,動作親昵至極,仿佛夫妻。
沈妙言把他們的動作盡收眼底,唇畔笑容諷刺。
顧欽原對謝昭的心意,還真是至死不渝啊……
可憐了她的陶陶……
“姑姑,該走了。”魏化雨提醒。
沈妙言起身,目光若有所思地從謝昭雲鬓間的金發簪上掠過,唇畔的笑容深了些許,不動聲色地離開。
她回到營地清點兵馬,還好連澈撤兵及時,因此雖有數百人受傷,但卻無一人死亡。
她又親自出面安撫軍心,告訴他們後方的糧草都好好的,那隊奇兵,不過是對方的擾敵之計。
爲了讓士兵們相信她的話,她又命令後勤将今晚的食物準備得格外豐盛,這才徹底安撫了軍心。
待回到營帳已是深夜,她正欲吩咐拂衣備熱水沐浴,繞到屏風後,卻見連澈一襲常服,正坐在她的床榻上,拿着她的衣裳輕嗅。
“連澈!”她皺了皺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