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公公扶着君天瀾從皇祠裏出來,滿臉都是心疼,捏着嗓子道:“皇上是帝王,何必受這種苦?什麽請罪,皇上是一國之君啊,稍微意思意思,也就夠了!”
君天瀾龍袍下的雙膝早已跪的紅腫,冷峻的面容較之前多了幾分蒼白,聲音卻是一貫的淡:“自己犯的錯,若是一笑而過,又有何面目治理家國天下?又哪裏來的底氣,去懲處犯了錯的朝臣?”
福公公望着他冷峻堅毅的側臉,他在宮中活了大半輩子,什麽人沒見過,然而饒是見慣了各色人物,可輪到這位年輕的帝王,卻仍舊是止不住的欽佩。
有國君如此,是大周之福啊!
君天瀾在乾和宮中休息了兩日,有白清覺的藥物幫忙,腿上的傷很快就好了。
此時君焰和顧娴也正好要離開鎬京,因此特地抱着念念過來辭行。
念念在顧娴懷中咿咿呀呀說着旁人聽不懂的話,顧娴撫摸着他毛茸茸的頭發,認真道:“瀾兒,哀家仔細想了想,打算把念念一同帶去洛陽,你意下如何?”
君天瀾的目光始終落在念念身上,聞見此話,淡淡道:“不好。”
顧娴不悅道:“你國事繁忙,哪裏有時間照顧孩子?”
“國事有大臣料理,算不得多麽繁忙。”
“你一個大男人,後宮又沒個像樣的女子,如何能照顧好念念?你聽哀家的話,念念還是由我抱去洛陽吧。”
“有奶嬷嬷幫忙照顧,母後不必操心。”
顧娴神色僵住。
君天瀾已經起身,走過來想把念念抱回去。
然而顧娴哪裏舍得松手,這小寶寶白白嫩嫩,身上一股子好聞的奶香味兒,又懂事乖巧,她這個當祖母的,喜歡的不得了呢。
然而君天瀾卻是不管這些的,直接拽了念念的衣領把他拎在半空中,望着顧娴的目光猶如望着敵人:“母後,時辰不早了,你和皇叔還是快些走吧。”
顧娴一眨不眨地盯着念念,生怕君天瀾把他從半空中摔下來,連忙起身緊張道:“瀾兒,不是哀家多嘴,這抱孩子可不能這麽抱!這個年紀的寶寶都嬌嫩着,你可萬萬别把他摔着了!”
“不會,母後放心。”君天瀾皮笑肉不笑,生怕顧娴搶走他兒子似的,把念念往身後一扔。
顧娴驚叫了聲“哀家的心肝寶貝兒”,正要撲上去,卻見福公公及時接住,那小祖宗仿佛察覺不到危險,傻狍子似的還咧着小嘴兒笑。
她撫着胸口松了口氣,忍不住拍了下君天瀾:“你這混小子,亂來什麽?當心哀家揍你!”
此時禦書房中還有不少宮人伺候,聞言皆都忍不住低頭竊笑。
君天瀾嘴角抽了抽,皺眉催道:“母後今天還走不走了?”
“走走走!”顧娴對他沒好氣,轉而慈愛地望向小念念,上前親了親他,這才依依不舍地随着君焰離開。
她走後,君天瀾屏退左右,自個兒抱了念念,伸手逗弄他的小鼻子:“對不起,沒有把你的母後帶回來。但是念念,你要相信父皇,終有一天,你也會和其他孩子一樣,有娘親疼愛的。”
他說着,眼圈微紅。
念念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,聲音稚嫩含混:“父皇……父皇……不哭……”
君天瀾一愣,旋即忍不住笑了,額頭輕輕抵住念念的額頭:“嗯,父皇不哭。”
念念望着他,咧嘴笑了起來。
君天瀾這才注意到他似乎長了兩顆小門牙,看上去白白小小,米粒似的格外可愛。
向來手段狠辣、冷峻堅毅的男人,在這一刻心頭幾乎軟成了水,初爲人父的喜悅沖散了那冷厲的戾氣,秋陽從禦書房窗外灑落進來,他在光中,把念念高高抛起,又擡手接住,僅剩的鳳眸中是止不住的歡喜。
正在這時,已經嫁給謝容景的君懷瑾踏進來:“皇兄。”
君天瀾接住念念,臉上瞬間恢複平時的冷峻:“何事?”
君懷瑾在大椅上坐了,沒好氣道:“還不是驸馬的妹妹!那個小啞巴不知道去哪兒了,驸馬這些天都在尋她,可是半點兒線索都沒有。皇兄,雲香樓的消息最爲靈通,不如你拜托妩姐姐,替驸馬查一查那小啞巴去哪兒了?”
君天瀾冷冷掃了她一眼,“她是驸馬的妹妹,便也是你的妹妹。一口一個小啞巴,教養何在?”
君懷瑾不開心地噘了噘嘴,“好嘛,那不叫她小啞巴總行了吧。”
“自己去雲香館查。”君天瀾拎着念念回到龍案後,坐下來批閱奏章。
君懷瑾沒能讨到好處,大着膽子瞪了他一眼,這才起身告退。
她獨自騎馬來到雲香樓,趙妩正和君無極在雅座中下棋。
她說明了來意,趙妩嫣然一笑,纖纖玉手執黑棋落子:“公主晚了一步,這個時候,丞相夫人大約已經身在草原了。”
“草原?!”
君懷瑾一怔,旋即明悟,這個便宜妹妹,大約是去找顧欽原了!
她搖搖頭,也不見陶陶和顧欽原關系有多好,這麽巴巴兒地找過去,人家未必領情。
而此時,千裏之外的草原。
茫茫草原一望無際,大周的軍隊駐紮其上,居中的雪白大帳中,顧欽原端坐在上,正慢條斯理地品茶。
下方兩側大椅上,坐着草原各個部落的首領,一方以拓跋烈爲首,一方以阿獅蘭爲首,可謂泾渭分明、劍拔弩張。
不知過了多久,阿獅蘭雙目中殺意畢現,率先開口:“無論如何,除非殺了謝昭,否則我絕不同意出兵攻打楚國!”
拓跋烈冷笑了聲:“昭兒素日裏最是善良不過,怎麽可能對阿珠下手?本汗好奇,她究竟做錯了什麽,讓你一個大男人,這樣的針對她?!”
阿獅蘭笑得嘲諷:“可汗被蛇蠍美人迷昏了頭,如此不辨是非,連枕邊人殺了親妹妹都不知曉,阿珠泉下有知,怕是要傷心死了!”
拓跋烈還要與他争執,大帳的簾子忽然被人挑開,面容極爲美麗的女人端着托盤走進來,一衆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,皆都一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