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明是爲别人着想,到頭來,卻成了害人之人……
也許真的如其他人所言,她是壞人,是紅顔禍水……
她與君天瀾在一起,曾害他雙腿癱瘓,容顔被毀。
她與君舒影在一起,曾害他失去繼承權,被迫遷往北幕。
如今她與魏長歌在一起,又會給他帶來什麽災難?
“表哥,要不你休了我吧!我跟你在一起,遲早有一天會害死你!”
她緊緊抓住魏長歌的衣襟,眼淚染濕了他的衣裳。
“傻不傻?”魏長歌歎息一聲,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,“不要胡思亂想,你不僅是我的夫人,更是我等了二十五年的妹妹。即便爲你付出性命,我亦甘之如饴。”
“不要胡說!”沈妙言怕極了這種話,急忙捂住他的嘴。
魏長歌笑了笑,親自送她回房休息。
天色已暮。
都督府中,魏淩恒躺在床上,面如金紙、憔悴不堪,與白日裏的俊俏腼腆模樣判若兩人。
屋中彌漫着苦澀的藥味兒,大喬氏坐在榻邊不停垂淚,雙眼幾乎腫成了核桃。
魏珍站在她身邊,細聲安慰着她。
“夫人,藥煎好了!”
一名侍女小心翼翼端着玉碗過來,大喬氏急忙接過,舀起一勺吹涼了,送到魏淩恒嘴邊,啞聲道:“恒兒,你張張嘴,喝口藥好不好?”
榻上的少年雙眼緊閉,半點兒反應都沒有。
魏珍哭着給他擦去臉上的冷汗,“哥哥,你不喝藥如何好得起來?你快些喝藥啊!”
大喬氏淚眼模糊,狠了狠心,把藥勺送到他嘴邊,努力給他灌下去,明明進了口中,卻又很快從嘴角淌了出來。
她見狀,吓得不輕,把藥碗擱到床頭,撲在他身上大哭出聲:“我的恒兒!”
魏珍哭着轉向房中的幾名大夫,“你們都是過來吃幹飯的嗎?!我哥哥成了個樣子,你們趕緊想辦法啊!”
幾名老大夫紛紛歎息,聚到旁邊細聲商議,卻根本商議不出個所以然。
黑夜沉沉,韶關館燈火通明,大梁城中醫術高明的大夫幾乎都被請過來了,擠了滿滿一屋子,卻俱都無可奈何。
館中的松樹竹木在夜色中搖曳,從小到大跟着魏淩恒的幾個小厮坐在石階上唉聲歎氣,偷偷地抹眼淚。
韶光館中的動靜鬧到了翌日淩晨。
天色還是黑的,夜幕上隻有啓明星閃爍着點點光芒。
魏淩恒手指動了動。
趴在榻邊睡覺的大喬氏被驚醒,急忙晃了晃他,欣喜若狂道:“恒兒,你醒了?!”
魏淩恒勉強睜開一條眼縫,并未理睬她,黑眸早已渙散,隻盯着帳幔頂部,呢喃出聲:“天訣妹妹……”
“什麽?”大喬氏沒聽清,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他的唇形,“恒兒,你想要什麽,娘親都想辦法給你弄來!”
“天訣妹妹……”他虛弱地又喚了一聲。
大喬氏聽清楚了,臉色陡變,怒聲道:“你怎麽還想着那個毒婦?!她把你害成這樣,娘絕對不會放過她!”
魏淩恒的意識恢複了些,偏過頭,呆呆望着窗台邊的畫卷出神。
屋中燭火黯淡,他面如金紙,眼圈烏青,雙眸渙散,額頭滿是細汗,披散下來的烏發濕漉漉地黏在臉上,平添幾分憔悴。
黎明前的風吹開了窗戶,把卷軸吹散,滾落在地,熱鬧繁華的大梁城西在燭光中仿佛活了過來。
他呆呆望着,看見清晨賣菜的老翁挑着扁擔,吆喝着走過拱橋;看見酒鋪的老闆娘叉着腰,笑着給客人多添一瓢美酒;看見賣花小姑娘抱着露水未幹的杏花,蹦跳着從青石小巷中走過。
十幾艘烏篷小船,停泊在護城河上。
而他牽着天訣妹妹的手,慢慢走進了畫卷中。
大喬氏呆滞地望着自己兒子,隻見他唇角滿足地挽起,黑眸中都是光彩,“娘,快把彩禮準備好,孩兒馬上要求娶天訣妹妹了……”
大喬氏拿帕子擦淚,啞聲道:“傻孩子,胡說什麽呢?”
“娘!娘!”魏淩恒忽然坐起身,張皇失措地握住大喬氏的手,“娘,彩禮呢?!彩禮準備好了嗎?!”
大喬氏驚恐地望着滿臉神采的兒子,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
旁邊魏珍蹙眉道:“哥哥,你是不是傻了?魏天訣已經嫁給鎮南王了,娘給你準備彩禮做什麽?家中沒有彩禮,你快把藥喝了!”
說着,端來始終溫在爐子上的藥。
“沒有彩禮?”魏淩恒的目光再度恢複呆滞,喃喃重複,“原來,我沒有準備彩禮……怪不得,怪不得天訣妹妹不肯嫁給我……來不及了,來不及了,天訣妹妹要走了!”
他猛地朝那畫卷上吐出大口鮮血,又直直摔在了床上,瞪着大眼睛,再沒了呼吸。
魏珍手中的藥碗跌落在地,整個寝屋中寂靜片刻,陡然響起令人肝膽俱碎的哭嚎與呼喚。
……
晌午時分,沈妙言悠悠醒來,起床梳洗罷,正尋思着要不要去大書房找幾本書看,貼身伺候她的小丫鬟鹿兒急匆匆奔進來,“王妃娘娘,大事不好了!魏公子他今兒早上去了!”
沈妙言手中拿着的玉如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,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鹿兒,“什麽?”
“奴婢打聽過,那魏公子昨兒回去之後,就卧床不起,藥石無醫。都督夫人守了他一整夜,早上沒能熬過去,就這麽走了!”
沈妙言表情茫然,一時間竟不知作何感想,呆了半晌,下意識問道:“那我要去憑吊他嗎?”
鹿兒面作爲難之色,“還是别去了吧?都督夫人一定恨極了您。”
“是啊……她恨極了我。”沈妙言轉過身,呆呆往寝屋最裏面走,擡手摸了摸烙印在鎖骨下的印記,“所有人,都恨極了我……”
鹿兒見她情況不對,急忙招手喚來侍立在角落的婢女,低聲道:“快去,請王爺過來!”
那婢女走後,鹿兒放心不下沈妙言,悄悄跟上她,卻見她坐在榻邊,傻傻地望向窗外。
明明生了副牡丹花般明豔動人的好模樣,可那眉梢眼角,卻不複少女的明媚天真,仿佛籠了一層雨霧,令人憐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