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盯着柳如煙被毀去容貌的臉,默了片刻,輕輕爲她阖上雙眼。
她用帕子把那對玉镯包好,起身往殿外走去,吩咐那老嬷嬷道:“燒了吧,把骨灰封好,送到長生殿。”
老嬷嬷愣了愣,“娘娘要她的……骨灰?!”
沈妙言目光冰冷:“不可以嗎?”
“可以,當然可以!”
老嬷嬷唯唯,心中卻十分納罕,這貴人就是是跟尋常人不一樣,人家都是把金珠寶貝搜羅進屋裏,她們皇後娘娘卻要人家的骨灰!
第二日晌午,沈妙言就收到了一隻密封的陶罐。
她盯着陶罐,心中沒來由的難受。
可她弄不清爲何會這般難受,隻能将之歸結爲是對柳如煙的同情。
而那對玉镯兒早已清洗幹淨,她把陶罐和玉镯兒一同放進那隻紅木箱,暗道若将來有機會,她一定要親自去趟大魏,把這兩件東西交給魏驚鴻。
也順便問問他,爲何要利用這個可憐女人。
拂衣進來送茶,看出她的心思,笑道:“魏國遠在西方千裏之外,還與咱們隔着狹海。這一輩子,娘娘都不一定有機會去。不若托城裏的順路的商隊,把東西送過去。”
沈妙言撫摸着紅木箱,“交給那些人,我不放心。”
她的目光忽然落在箱子角落,那裏擺放着一隻錦盒。
她拿起錦盒,打開來,裏面赫然是連澈送她的紅寶石蓮花扣。
她記得他曾說過,若她想要他出現,就把蓮花扣打碎。
指尖從蓮花扣上拂拭而過,這紅寶石顔色通透,裏面隐約可見一絲蜿蜒鮮血。
她和連澈相距那麽遠,大約就是要裏面的這絲血破碎開,所以他才能感應到吧?
也不知是什麽奇門功夫,看着怪新奇的。
她沉吟半晌,拈起蓮花扣,問拂衣要了把砸核桃的小錘子,徑直把蓮花扣給砸碎了。
自然沒有神話中妖魔出世的詭異情景,準确地說,除了寶石碎開,其餘什麽都沒發生。
沈妙言暗暗盤算了下,即便連澈能收到消息,快馬加鞭趕過來,那也得是一個多月以後的事兒了。
她把紅木箱鎖好,暗道到時候一定留他在宮中多住幾日,好歹他也算是她弟弟不是?
此時的甘泉宮内,薛寶璋因爲即将臨盆,而頗有些心煩氣躁。
她扶着腰在暖殿中走來走去,碧兒着急地跟在她身後,“娘娘,太醫說了,您這段時間切記心浮氣躁,務必要平心靜氣才好!”
薛寶璋何嘗不知,可按照太醫的計算,她昨兒兩日就該臨盆了,卻不知怎的,一直拖到今天還沒生下來!
她能不煩嗎?!
她在軟榻上坐下,沉着臉道:“去請太醫!”
碧兒忙打發了一個小宮女去太醫院請人,又親自給她斟了碗安神的清茶:“娘娘莫要急躁,小皇子隻是戀着娘娘,不肯出來呢!”
薛寶璋把碗湊到唇前,終是喝不下,重重把玉碗擱在桌案上,起身就往殿外走。
碧兒急忙道:“娘娘,外面天冷!奴婢去拿件鬥篷您再出門!”
說話的功夫,薛寶璋已經離開了暖殿。
殿外,五六個宮女正在掃雪,見她出來,連忙一齊行禮:“給貴妃娘娘請安!”
薛寶璋并未搭理她們,擡步走下台階。
誰知那台階有些滑,她又沒換防滑的靴子,竟整個人骨碌碌滾了下去!
院中響起驚駭的尖叫,那些個宮女慌得扔掉掃帚,紛紛過來扶她。
薛寶璋面如金紙,疼得說不出話來。
整個甘泉宮亂作一團。
暖殿内,帷幕低垂,女子的慘叫聲一重蓋過一重,幾名宮女端着血水盆進進出出,血腥氣萦繞在整座大殿。
薛遠端坐在外殿,眉宇仍舊如高山般冷淡,隻是端着茶的手卻在微微發抖,出賣了他内心的不安。
帷幕後,薛寶璋滿頭大汗,不停地慘叫出聲。
四名心腹宮女牽着綢布,蓋住了她的身子,兩個接生的婆子不停地給她加油打氣:“娘娘,快了,快了!您再加把勁兒!”
碧兒照太醫的吩咐端來人參湯,心疼地快要哭了,“娘娘,你喝點湯,添些力氣!小皇子就快要出來了!”
薛寶璋勉強喝了兩口,劇痛襲來,疼得她直接掀翻了那人參湯!
薛遠聽見裏面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,不禁皺起眉頭,一顆心莫名不安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碧兒忽然出來,冷冷對着外面守着的宮女道:“都出去、都出去!這麽多人守在這裏,平白讓娘娘更加緊張!”
那些宮女唯恐皇嗣出了閃失怪罪到自己頭上,于是毫不遲疑地退了出去。
薛遠清晰地捕捉到碧兒眼底的驚懼,料到裏面定是出了事,不禁起身,大步闖進寝殿。
寝殿内,一個婆子抱着胎兒,與另一名婆子面面相觑。
薛寶璋面色如土,眼中毫無光彩。
薛遠三兩步沖到那婆子面前,掀開包裹嬰兒的綢布,裏面的胎兒雙眼緊閉,竟是半點兒氣息都沒有!
死嬰……
他往後踉跄了一步,“妹妹……”
薛寶璋氣若遊絲,眼底卻迸發出冷厲的光芒:“無妨,咱們可以弄一個活的來。”
薛遠不可置信地望向她,“妹妹,你的孩子不在了,你難道就不傷心?爲什麽,卻在考慮這些?!”
薛寶璋冷笑:“我沒有皇上寵愛,這個孩子,是我安身立命之本!傷心?傷心能換來我想要的一切嗎?!還是說,我傷心,這個孩子就能活過來?!”
薛遠無言以對。
他知道他妹妹是要強之人,小時候,無論學什麽東西,妹妹都全力以赴,一定要做到最好。
可是……
可是,現在死去的,是她的骨肉呀!
他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她,沉默良久,才輕聲道:“且不說魚目混珠是欺君罔上的死罪,如今時間緊迫,從哪裏去弄一個活的嬰兒進宮?”
薛寶璋的唇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,“長生殿那位肚子裏揣的,不就是活的嬰兒嗎?”
薛遠倒吸一口涼氣,“薛寶璋,你瘋魔了不成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