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妙言把木箱放到床頭,“皇上過來,連讓宮女通報都不會嗎?”
“朕的皇宮,何須通報?”君天瀾聲音淡淡,走到床邊,伸手去摸那隻木箱,“這是什麽?”
沈妙言的心提了起來,盯着他的手,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随意,“曾經放在安姐姐那裏的小東西。怎麽,皇上還要一一檢查嗎?”
說着,忽然起身,貌似沖動地去掀開那木箱的蓋子。
君天瀾按住她的手,“不必。”
沈妙言冷笑了聲,走到梳妝台前坐了,取下頭上那沉重的鳳冠。
滿頭青絲垂落,她拿起一柄象牙梳,慢條斯理地梳頭。
君天瀾在床榻坐了,靜靜注視她在鏡中的容顔。
今夜帝後大婚,長夜寂靜,隻能聽見桌上那對長長的龍鳳喜燭燃燒時的輕微噼啪聲。
不知過了多久,君天瀾終于淡淡開口:“你準備梳多久?”
端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面無表情地盯着銅鏡,“你什麽時候走,我什麽時候梳完。”
男人微微蹙眉,“今天是我們大婚的日子。”
沈妙言唇畔噙起冷冷的笑容,“我前陣子在幕村,就已經大婚過了。”
君天瀾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攥起,“你一定要在今晚激怒我?!”
“這就叫激怒了?”沈妙言回頭,笑得百媚橫生,“皇上器量未免太過狹小。”
君天瀾的雙目被她臉上的笑容刺痛,幾個箭步走到她面前,一把攥住她的手腕,“你到底想做什麽?!我給了你江山,給了你後位,給了你我的心,你到底還想要什麽?!”
那雙暗紅色瞳眸在燈影中格外瘆人,仿佛野獸的雙眼。
沈妙言想掙開他的手,掙了半天卻還是掙不開,于是冷笑道:“我想要自由!你給得起嗎?!”
君天瀾攥着她的手越發得緊,盯着她的雙眼,一字一頓:“除了這個,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,我都會想辦法給你弄來。妙妙,除了逃離我的身邊,你要什麽,都可以。”
“可我隻想要自由。”沈妙言毫不躲避地同他對視。
兩人僵持着,最終還是君天瀾先放了手,淡淡看了她一眼,轉身朝外面走去,“我去别宮休息,你自己好好想想。”
沈妙言目送他離開,眼中的戒備稍稍放松,轉向鏡子,繼續梳頭。
拂衣和添香進來,對視一眼,拂衣勸道:“娘娘這是何必,且不說您今夜把皇上逼出去,那些史官會如何寫,光是宮中的流言蜚語,就足以讓人吃不消了。”
“那些不知情的,還以爲是娘娘不受皇上待見呢!宮裏的人都是牆頭草,說不定會對娘娘不利。”添香補充。
素問同樣擔憂地望着沈妙言。
沈妙言沉默地起身,展開雙臂示意她們更衣。
三人無奈,隻得細心爲她把那身繁複的鳳袍褪下。
沈妙言隻穿着簡單的素白中衣,披散着烏發走到床邊坐下,“那樣更好,他不來我宮裏,我才能過得自在。說不定有一天他會厭棄了我,那樣我就可以回幕村了。”
她聲音裏帶着幾分天真,瞳眸中都是期盼。
三人對視一眼,俱都無可奈何,隻得行過禮後退了出去。
沈妙言趴到鳳榻上,偏頭望向窗外的落雪,在這一刻非常想念她和君舒影的木屋子。
此時鳳儀宮外,薛寶璋身着華服,正帶着碧兒立在寒風中。
碧兒搓了搓手,不時朝鳳儀宮望上幾眼,“娘娘,您怎麽知道皇上一定會出來呀?今天是封後大典,皇上肯定會宿在鳳儀宮的呀!”
“他倒是想宿在這裏,可沈妙言未必肯讓他睡。”薛寶璋捧着手爐,定定目視那緊閉的朱紅宮門,“雖不知她究竟爲何與皇上争執,可她心高氣傲,隻要我在這後宮,她就絕對不會原諒皇上。”
話音落地,宮門果然打開,
一群宮人恭恭敬敬地行大禮:“恭送皇上!”
碧兒一眼瞧見那個穿明黃色龍袍的男人,頓時雙眼一亮,低聲道:“娘娘,您真的料事如神啊!”
薛寶璋不以爲意,緩步走上前,朝君天瀾福了福身子:“給皇上請安!”
君天瀾淡漠地掃了她一眼,擡步離開。
薛寶璋起身,跟上他:“皇上今夜不宿在鳳儀宮,可是與皇後娘娘生了嫌隙?若皇上不嫌棄,倒是可以去臣妾宮裏小坐。”
君天瀾無動于衷,繼續往乾和宮走。
“這世上的人皆是如此,得到的不會再去珍惜,得不到的,才會念念不忘。皇後娘娘不在乎皇上,可有人卻很在乎。”薛寶璋聲音含着幾分輕笑,“皇上若願意給臣妾幾分薄面,就請移駕甘泉宮。一來讓臣妾在這後宮中容易生存些,二來也好仔細觀察皇後的态度,看看她究竟在不在乎皇上。”
君天瀾腳步慢了下來,似是在思考她的話有幾分可行性。
薛寶璋不緊不慢地跟着他,不過片刻,君天瀾的腳步停下。
福公公豎起耳朵,聽見他聲音淡淡:“擺駕甘泉宮。”
碧兒大喜過望,薛寶璋隻唇角浮起點點微笑。
甘泉宮中很冷,伺候的宮婢早不知跑到哪裏偷懶去了,連地暖都沒有。
碧兒望了眼自家主子的臉色,趁機道:“這些婢子也太不像話了!平日裏偷懶耍滑也就罷了,如今皇上來了,竟然還是這般德行!”
君天瀾瞥了眼薛寶璋隆起的肚子,想起君烈對母後和自己的冷落,盡管不情願,卻還是如他當初所發過的誓言那般,想要做到一碗水端平。
于是他淡淡道:“宮裏的人,經常如此?”
這話薛寶璋不方便回答,碧兒搶着道:“回皇上話,就是如此!那些人都說皇上隻念着皇後娘娘,根本不在意貴妃娘娘的死活。”
君天瀾在一處蒲團上跪坐下來,擡眸望向薛寶璋:“以你的手段,不該出現這種情況。”
薛寶璋在他對面落座,挽袖爲他斟茶:“這後宮中的女人,憑的哪裏是自己的聰慧,分明是皇上的寵愛。皇上冷落臣妾,其他人便都會跟着效仿。皇上寵着臣妾,就無人敢害臣妾。”
她說得言之鑿鑿,然而她與君天瀾心知肚明,她純粹是在拍馬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