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打了勝仗,這次歸京,必然會被百姓擁戴。”薛寶璋笑道。
薛遠垂下眼簾,不忍去看自己妹妹的表情,張了張口,卻到底是說不出口。
“哥哥怎麽了?可是有什麽話要與我說?”薛寶璋歪了歪腦袋。
薛遠擡起頭,又沉吟了下,終是艱難開口:“早上快馬傳來消息,皇上今夜歇在蒙城,明日進京……和樂陽郡主一起。”
薛寶璋眼神變了變,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,“沈妙言……她回來了?”
“嗯。”薛遠盯着她的表情,緩慢地張口,“皇上還有手谕,令禮部的人,準備封後大典。”
薛寶璋端着茶盞的手禁不住抖了起來,她已然無法找到自己的聲音,“封後……大典?”
“是。”薛遠擔憂地望着她,“妹妹,我如今也算是看開了,咱們家隻要不得罪皇上,榮寵必然還在。你又懷着孩子,無論男女,隻要平安生下來,在這後宮就始終有一席之地。妹妹,咱們不去争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了,好不好?咱們薛家,平平安安就好。”
他說得很誠懇,然而薛寶璋卻隻是冷笑了聲。
“我自幼随燕虛大師學習謀略,熟讀各種兵書史籍,兄長不是不知道我的野心!你讓我安于做區區貴妃,如同是生生剪掉我的羽翼!兄長,你于心何忍?!”
薛遠沉默。
兩兄妹無言良久,薛寶璋淡淡道:“封後又如何,曆史上那麽多皇後,又有幾個能夠善終?是我的終究是我的,她沈妙言搶得了一時,卻搶不了一世。”
“可是皇上深愛着樂陽——”
“兄長,皇上文韬武略無一不精,而沈妙言不過是個空有美貌的廢物。有資格站在皇上身邊的,隻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我。”薛寶璋冷聲。
薛遠沉默。
他是男人,他知道男人喜歡一個女人,其實并不是看對方的才情的。
沒等他再想出勸說的話,薛寶璋又道:“兄長早已是娶親的年紀,不如早些準備。本宮也會爲兄長相看,京中可有适宜的姑娘。”
她用的自稱是“本宮”。
薛遠起身,内斂地朝她拱了拱手,“不勞貴妃娘娘費心,微臣心中早有良人,縱便無法得到她,微臣也願意遠遠守候。”
說罷,轉身離去。
薛寶璋被他激怒,“薛遠!連你也向着沈妙言嗎?!”
薛遠腳步頓了頓,什麽都沒說,大步離開。
薛寶璋氣得把手中茶盞擲了出去,在薛遠身後發出一聲脆響。
她閉上雙眼,深深呼吸。
她已有許久不曾發這樣大的火氣,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,都是沈妙言!
大殿窗戶未關,涼風從外面吹進來,她的頭腦逐漸變得冷靜。
她要的,是後位。
暫時得不到沒有關系,她總會得到的。
君天瀾暫時看不見她的好也沒有關系,她可以等,等他對沈妙言厭棄的那天。
再度睜開眼時,那雙明眸已然變得無比堅定。
翌日,天還未亮,沈妙言正睡得迷糊時,被侍女從床上搖醒,“郡主,該起床了。”
她閉着眼睛坐起來,透過睫毛間隙的光,看見房中站着許多侍女。
她宛如一個木偶,被她們推過來推過去,仔細在隔間沐浴過,打扮得比平日更加隆重,連妝容都格外精緻豔麗。
被送上馬車時,她看見四周的侍衛騎在馬上,那個男人卻不知去了哪裏。
不過她也不在意。
馬車徐徐往鎬京方向而去,車廂中很暖和,她坐了會兒,雙眼開始打架,不過片刻,又靠着車壁睡了過去。
再醒來,已身在鎬京城外。
馬車徐徐停下,過了會兒,車簾被掀開,拂衣笑吟吟的臉兒出現在沈妙言面前,“郡主,您可算回來了!”
“拂衣……”沈妙言呢喃。
添香笑嘻嘻從旁邊探出半個腦袋:“郡主,奴婢也來啦!”
沈妙言循聲看去,卻見添香身邊素問也來了,跟在馬車旁,正朝她點頭輕笑。
“微臣給郡主請安!”
兩道男音響起,沈妙言看過去,隻見大學士文仲清和兵部尚書謝和端着什麽東西站在不遠處,正恭敬地給她行禮。
她微微挑眉,雖說她是正一品郡主,可她是女子,這正一品不過是虛名,并沒有什麽實權,哪裏能讓這兩人給她請安。
不過既然他們要請安,那她受着就是。
她垂下眼簾,擡手示意免禮。
端着金冊、金寶的文仲清和謝和對視一眼,暗道這樂陽郡主倒是真夠淡定的,他們這兩個被禮部請來負責冊封皇後的正使、副使都出城相迎了,郡主卻還這般漫不經心。
若放在尋常女子身上,那早就激動得無法自抑了。
果然皇上的眼光,就是與衆不同。
兩人尋思着,各自跨上馬,領着馬車朝城裏走。
城裏一如往昔熱鬧,可沈妙言卻半點兒心情都沒有,心心念念,都是錦州城外山脈裏的那個小小幕村。
馬車在宮門外停下。
“恭請郡主換乘轎辇!”
文仲清高聲。
拂衣上前,把沈妙言從馬車中扶下來,緩步走向停在宮門旁的轎辇。
沈妙言目光頓住。
那轎辇乃是貴重的金色,其上雕刻鳳穿牡丹的圖案,四面垂着金色繡牡丹薄紗,不是皇後的轎辇又是誰的!
她如同看見什麽恐怖的東西般,急急往後退了一步。
她不要做他的皇後,她想回去找君舒影……
四周金碧輝煌的皇宮在她眼中全然褪去了顔色,變成那會吃人的囚籠,仿佛她隻要進去,就再也出不來回不去,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山腳下普通的小村落,再也看不到他們養的兔子和小雞小鴨,再也吃不到那個人親手做的柿餅。
謝容景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,朝她拱了拱手,低聲道:“皇上口谕,若郡主不肯入宮,那麽前太子的命也不必留着了。要麽母儀天下,要麽去給前太子守墳,請郡主自行挑選。”
眼淚瞬間流淌出來。
沈妙言眼圈通紅,死死攥着裙擺,整個人在寒風中發抖。
好狠……
他,好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