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多謝表兄。”他自顧說完,垂下眼簾,緩步而出。
殿中寂靜,角落的龍涎香散發出甜冷的氣息,枝形燈盞的燭光在夜風中跳躍。
殿外落了雨,秋夜的雨帶着一股寒意,無孔不鑽般侵入被衾,令人遍體生寒。
龍床上的男人睜開眼,面無表情地注視明黃帳頂。
他的小丫頭最怕冷了,這個時候,她可曾入眠?
千裏之外的錦州城外,位于深山中的小山村依山傍水。
瑟瑟秋夜雨綿綿,雨絲落在湖面,在黑夜中漾開圈圈漣漪。
床上的少女輾轉難眠,今晚很冷,被褥生寒,她怎麽都睡不着。
正難受間,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。
她閉上眼,輕緩的腳步聲靠近床榻,有微光在床頭亮起。
是君舒影嗎?
他進來做什麽?
心中起了一股防備,藏在被子裏的手緊緊攥住身下的褥子,若他敢對她胡來,她一定叫他好看……
這麽想着,她卻忽然察覺到身上重了些。
緊接着,一股暖意從上方沁出來。
微光被熄滅,腳步聲又悄悄遠去。
她睜開眼,看見自己身上多了一床被子。
是他的被子……
她伸手握住被子的邊緣,琥珀色的瞳眸在黑夜中變得無比複雜。
翌日天明。
秋雨已經停了,沈妙言起床,梳洗過後走出去,隻見堂屋裏已經擺好碗筷,整個屋子都彌漫着淡淡的南瓜粥香。
“醒了?”男人從樓梯上來,俊美的臉上挂着恬淡的笑容,“瞧瞧這是什麽?”
沈妙言看過去,隻見他一手舉着一個扁圓扁圓的金黃南瓜。
他走到她跟前,炫耀般将南瓜在她眼前晃了晃,“今早才從菜園子裏摘的,可新鮮了!”
“你偷的?”沈妙言瞄了眼四周,做賊般壓低聲音。
君舒影白了她一眼,舉着南瓜進廚房,“我早上睡不着,看見村尾的奶奶搬南瓜費勁兒,就幫她把地裏的南瓜都送到她家了。爲表感謝,她特地送了咱們五六個大南瓜,加上這兩個,我都取回來了。啧,聞見粥香沒有?”
沈妙言尾随他進廚房,聽見他說早上睡不着時,忽然想起他把他的被子給了她。
她擡頭望着他的側顔,這才察覺他說話的聲音嗡嗡的,好像是染了風寒。
視線又落在他的衣服上,他隻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,與他過去那些講究的穿着有着天壤之别。
君舒影用抹布端起架在爐子上的白陶瓷鍋,快步往堂屋走,“來吃粥!”
揭開鍋蓋,更地道的南瓜粥香湧了出來。
小米粥炖南瓜,盛在雪白的陶瓷小碗中,色澤金黃十分誘人。
“用材是今年的小米和今早采摘的南瓜,口感和新鮮度不是從前鎬京酒樓裏那些食物能比的。”君舒影笑眯眯取出一個白糖罐子,“雖然南瓜已經很甜,但還可以再甜一點。小妙妙,要加勺糖嗎?”
他說着,目光落在沈妙言臉上,卻見不知什麽時候,她已淚流滿面。
他心中一咯噔,放下糖罐子,坐到她身邊,擡手給她擦眼淚,“好端端的,哭什麽?是不是不喜歡南瓜粥?那咱們不吃了,咱們去錦州酒樓裏吃好吃的,好不好?”
他的聲音很溫柔,透着一股輕哄,連擦淚的動作也小心翼翼至極,仿佛眼前這個姑娘,是一碰就碎的珍寶。
“我不去酒樓……”沈妙言哭得厲害,紅着一張小臉,捧起面前的粥碗,“我喜歡南瓜粥……”
說着,直接就喝了大口。
“嘶……”君舒影倒抽一口涼氣,急忙奪下粥碗,“傻妙妙,你不怕燙的?”
沈妙言後知後覺,急忙用手掌給自己扇風。
君舒影給她倒了一杯涼茶,她一氣喝完,這才稍稍好受些。
沈妙言喝完茶,悄悄去看君舒影,卻見他正舀起一勺南瓜粥,慢條斯理地吹涼。
“張嘴。”他把勺子遞到她唇邊。
沈妙言吃了粥,溫度正正好。
“連吃粥都不會,若我沒跟着你,你一個人可怎麽活?”君舒影垂眸吹粥,聲音裏帶着調侃。
他說完,卻察覺一隻小手輕輕攥住他的衣袖。
他擡眸看過去,少女雙眼淚盈盈的,“君舒影,你爲什麽待我這麽好?”
兩人視線在空中對碰,彼此都沒有避開。
君舒影沉吟了下,認真道:“喜歡一個人,不就是要對她好嗎?我小時候就發過誓,若我能遇上深愛的的姑娘,我一定要傾盡全力對她好。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,我也會想辦法送到她的窗前。”
他收回視線,又攪了幾下南瓜粥,“這世間凡人多達數億,但其實人終其一生,是很難遇上真正愛的人的。所以,一旦遇上,就一定要拼盡全力去愛。因爲,咱們并沒有下輩子。”
他的睫毛很長,垂眸的時候,丹鳳眼眼尾斜飛入鬓,襯着纖長的睫毛,有一種如畫卻悲傷的美。
木樓寂靜。
沈妙言忽然攥住他的衣袖,“那麽,這輩子就陪着我吧!”
君舒影驚訝地望向她,少女面頰绯紅,别扭地避開他的視線。
他燦然一笑,反握住她的手,“好!”
像是一個約定。
兩人下午又去了集市,買了兩床嶄新的棉被。
搬上牛車的時候,沈妙言看見有老婆婆坐在角落,面前擺着個低矮的木盆,盆裏墊着稻草,幾十隻巴掌大的小雞、小鴨在裏面擠成一團,毛茸茸的十分可愛。
“想要?”君舒影挑眉。
沈妙言點點頭,“好可愛!”
于是兩人又多買了六隻小雞、六隻小鴨,還有一對圓滾滾的小白兔。
牛車緩慢地行駛在山道上,君舒影回頭,看見那傻丫頭抱着一對小白兔,龇着牙笑。
他禁不住也跟着笑,趕了會兒牛車,瞧見前面有棵柿子樹,不禁開口道:“妙妙,你要不要吃柿子?”
沈妙言雙眼一亮,“要吃!”
君舒影把牛車停下,那棵柿子樹很高,不過他仗着輕功絕好,很快就摘了一大兜。
他把那兜柿子丢給沈妙言,又上去摘新的。
沈妙言打開布兜,不禁咋舌,“你摘這麽多,咱倆吃得完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