隻是她的手腳皆被鐵鏈綁縛,所以無法離開這裏。
他奔過去,抽出腰間佩劍斬斷鐵鏈,把她擁進懷中,“小妙妙?”
沈妙言嘤咛一聲,漸漸蘇醒,扯住他的衣袖,唇角展開一個虛弱的笑容,“你來救我啦?我就知道,你會來……”
她說着,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,攥着君舒影衣袖的手,忍不住發抖,“他害我……顧欽原,他害我……君舒影,你有沒有上他的當?!你現在是皇上了嗎?”
男人沉默。
沈妙言望見他的表情,攥着他衣角的手漸漸松開,聲音之中透出濃濃的絕望,“你爲什麽這麽傻……都怪我,若不是我,你也不會……”
昏暗的山洞中,君舒影取出帕子,爲她擦幹淨臉,丹鳳眼極爲平靜,“不必自責。我放棄那個位置,并非僅僅是因爲你。我不喜歡那座皇宮,不喜歡受拘束的生活。如我過去曾說過的,我志在山水之間。”
他這麽說,沈妙言卻并未因此而感到好受。
君舒影把她從地上扶起來,“這個時候,他應當早已入城。你想回到他身邊嗎?”
沈妙言盯着洞外的陽光,手掌覆在隆起的肚子上,沉默良久,輕聲道:“不想。”
鎬京,有薛寶璋和他們的孩子,她回去做什麽?
更何況,她失蹤這麽久,也不見他派人來尋過。
他已得到皇位,他還會在乎微不足道的她嗎?
君舒影眼中多了幾分灼熱,“那你……有什麽打算?”
沈妙言慢慢走出山洞,扶着林間的樹木,琥珀色瞳眸中掠過思慮,好半晌後,才淡淡道:“我先找個地方安頓,也好把孩子生下來。其他的,以後再說吧。”
君舒影站在她身側,看見她眉眼之間都是倦怠,仿佛說這幾句話,已用盡她的力量。
他靜靜看着她朝樹林外走去,她懷孕之後身子稍見豐腴,可從背影看,卻根本看不出她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孕,反而很是玲珑窈窕。
她原本周身氣度可稱得上雍容高貴,然而此時看來,卻分明透出一種心灰意冷。
這樣的妙妙,很不開心。
他默了下,随手從旁邊扯了枝野花别到腰後,含笑追了上去,“小妙妙!”
沈妙言望向他,他變戲法兒似的把那枝野花變出來,“送你。”
少女嫌棄地瞟了眼那枝花,“開得這麽小,一點都不好看……”
君舒影含笑給她插上鬓角,“牡丹有牡丹的國色天香,可野花,則自有一股天真爛漫,那是牡丹無法比拟的美。”
沈妙言擡手摸了摸鬓角的花,到底沒把它拽下來。
兩人無處可去,下到山腳,卻見這裏有村落依山傍水,景緻極好。
遠處是一大片棉花田,正是吐棉的季節,雪白的棉絮從棉桃裏争先恐後地湧出,一眼看去絲絲縷縷都是純白,好似枝頭落了積雪。
琥珀色瞳眸中掠過回憶,沈妙言想起數年前,她和四哥去棉城的情景。
當時,那座小城開遍了棉花,那夜星晴,他們走在棉花田中,有無數螢火蟲從田地裏飛出來,身邊的男人沉默而内斂,那是個非常安靜祥和的夜晚。
她還記起那夜他們的對話:
——國師,若我大仇得報時,你愛上了我,那,你能和我一起回到這個地方嗎?咱們就住在棉城,每日晨起而作,日落而歇,耕田織布,做一對不問世事的夫妻,可好?
——到時候,再說。
——棉城很漂亮啊……到時候,咱們也建一座小木屋,依山傍水,前面是一望無際的純白棉花田,再遠的地方,是安甯祥和的小鎮。再養一隻像大黃的狗,等你傍晚回來,大黃跑出去迎接你,我在家做好了可口的飯菜,系着圍裙,扶着門框等你,多好……國師,咱們以後,一定要回棉城,好不好?
天真幼稚的聲音猶然還在耳畔,可那個人,或許永遠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。
昔日的承諾,早已被時光的洪荒吞沒,徒留下不見邊際的悲傷。
不,那夜,他根本未曾答應。
他的回答是,到時候再說。
呵,他連承諾都沒有做出啊!
沈妙言眼圈通紅,低頭在荷包裏好一陣翻找,最後找出幾張銀票,握在手中就往村子裏走。
“小妙妙,你做什麽?”君舒影跟上她。
“我要買一座木屋子。”沈妙言表情有些癡呆,直勾勾盯着那些漂亮的木屋,眼中隐隐流露出羨慕向往之意,“君舒影,以後,我就住在這裏了。”
“那我陪着你。”
沈妙言擡頭看他,見他眼中都是溫柔,拒絕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沈妙言出手很大方,沒買到木屋子,卻讓滿村的壯年心甘情願爲她重新建造一座木屋。
她的木屋臨水而建,一共兩層,還帶着個漂亮的小院子。
她穿一身尋常粗布衣裙,三千青絲用銀簪挽起,臨窗而坐的模樣,宛如出水芙蓉,唇不點而朱,眉不畫而翠,膚白若雪,甚是動人。
木門“吱呀”一聲被打開,君舒影從外面回來,手中還倒提着一隻野兔,“妙妙,看我從山裏捉來什麽了!”
沈妙言含笑從大椅上站起,“今晚吃烤兔子?”
“嗯!”君舒影走到小廚房,娴熟地給兔子扒皮,“這幾日,咱們吃的都是魚,你也該吃膩了,換換口味。”
沈妙言蹦跶到他身後,探出半個腦袋看他解決那隻兔子,“下午的時候,我在咱們院子裏走了走,院子挺大的,你說種點兒什麽好?”
她用的是“咱們院子”。
君舒影剝兔子的手頓了頓,心中暖洋洋的,回頭笑道:“種幾株梅花、幾叢秋菊,如何?”
“甚好!”沈妙言笑眯眯的,“如今正是秋天,市集上的菊花應當開得極好,咱們明兒去集市上轉轉,順便買幾株回來。種梅花也好,等冬天的時候,咱們在自家院子裏就能賞梅了!”
君舒影側頭,望着她臉上簡單恬淡的笑容,溫暖而滿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