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碰我,你也不見得會少塊肉。”沈妙言沒好氣。
正在這時,幾名身着輕紗的歌姬舞女從高台樓閣上一躍而下,每人手中托着一隻精緻的水晶碟,紗衣在晚霞中飛舞缭繞,宛若神仙妃子。
她們笑吟吟落到君千弑跟前,款款屈膝行禮,聲音溫婉如水,“給殿下請安!”
君千弑攥了沈妙言的袖子,“這些是牡丹制成的點心,還有牡丹釀成的美酒,來嘗嘗。”
沈妙言瞧見其中一隻水晶碟上,盛着五塊晶瑩剔透的粉色點心,點心裏有一朵盛開的立體牡丹,仿佛是把真花給藏進去了。
“洛陽的女子都是美人,這點心,也比别處更加精緻……”沈妙言随口說着,拈起一塊點心,輕輕咬了口。
她這話說得好,不僅誇了點心,還特别自然地誇了眼前這幾位姑娘,惹得她們面頰绯紅,暗道這樂陽郡主當真是個妙人兒。
“怎麽樣,好吃吧?”君千弑湊到沈妙言跟前,遞給她一隻小小的碧玉瓷杯,“嘗嘗這杯牡丹釀。”
沈妙言吃完那小塊兒點心,接過那杯牡丹釀,酒釀入口醇香,暗含着牡丹的甜香,算不得烈酒,卻令人産生一種飄飄欲仙之感,仿佛即将憑虛禦風,羽化登仙。
兩人在芳菲園裏用過晚膳,才回城。
軟轎打長街走過,沈妙言挑開帷簾,但見洛陽城夜市繁華,熙熙攘攘不輸鎬京。
她欣賞了會兒街景,忽然注意到大街上多了許多巡邏的侍衛。
琥珀色瞳眸暗了暗,她直覺洛陽城似乎有點兒同他們出門前不大一樣。
軟轎剛在門口停下,管家就匆匆過來禀報,似是有些避諱沈妙言,隻湊到君千弑耳畔,低聲說了幾句。
然而君千弑是個沒心眼的,笑眯眯道:“師父從明州回來了?快,帶路!”
那管家悄悄瞟了眼沈妙言,嘴角微抽,隻得帶着自家缺心眼的殿下去書房。
沈妙言隻身回到寝屋,坐在窗前,雙手托着腮發呆。
四哥都帶着兵馬去明州城支援了,按道理前線戰事該緊張才是,燕虛這個時候回來做什麽?
她咬了咬唇瓣,大街上多了許多巡邏的侍衛,想來定是燕虛安排。
可好端端的,爲什麽會忽然安排那麽多侍衛巡城呢?
她摸了摸肚子,目光落在寝屋牆壁挂着的一副輿圖上。
這是最新的大周輿圖,大周國新添了哪些城池、新開鑿了哪幾條河流,都标注的清清楚楚。
她靜靜注視着用藍線标注出的永津河,新的永津河改了河道,從西北山脈發源,途徑鎬京城與洛陽城,一路向東入海。
她記得她出了凜州城,也是被那個店小二帶着,一路順水來到洛陽。
莫非……
四哥他并未帶兵去凜州城,而是抄水路,打算直接端了君千弑的窩?
恰恰他的行動被燕虛察覺,所以燕虛才突然趕回來……
燭光在琥珀色瞳眸中跳躍,沈妙言偏頭望向隔扇,思緒良多。
此時書房中,争執異常激烈。
君千弑面頰漲得通紅,聲音幾乎是怒吼出來的:“她是我歡喜的女子,她不是用來威脅君天瀾的籌碼!”
看上起六七十歲的男人,眉眼平靜地端坐在桌案後,“這場仗,你到底想不想赢?”
“想赢!但不是用這種方式!”君千弑氣得眼圈都紅了,“師父曾教我爲人處世該光明磊落,明明是咱們男人的戰場,用一個女人做誘餌算什麽?!莫說她是我喜歡的女人,就算她隻是普通女子,我也絕不肯答應!”
他君千弑從不認爲他自己是坦坦蕩蕩的君子,可他是男人啊,男人存在的意義,男人上前線的意義,不就是爲了保護老幼婦孺嗎?!
燕虛慢條斯理地斟了杯茶,淺淺呷了一口,蒼老的聲音透出看破一切的寂靜,“等你失去一切的時候,你就不會這麽想了。”
“我不知道我失去一切時,會怎麽樣,但我知道,我絕不會後悔今天的抉擇。”
燕虛擡起眼簾,他眉眼尚還很稚嫩,仍是少年意氣模樣。
他緩緩垂下眼簾,“你既如此堅持,爲師依你就是。”
“多謝師父成全……”君千弑輕聲。
夜漸漸深了。
寝屋中一燈如豆,寂靜中,床上熟睡的少女忽然睜開眼簾。
自打當初在客棧被人弄暈謀害,她如今在外面,便是睡着了,也都留着幾分心眼。
她聽到細微的聲音從隔扇傳來。
緊接着,令人頭暈腦脹的味道在房中彌漫開。
她屏息凝神。
過了會兒,隔扇“吱呀”一聲被打開,面容蒼老的男人緩步踏進來,走到床榻邊,把她連同被子一起從床上抱起。
沈妙言隻裝作昏迷過去的模樣,在男人不注意的時候,從睫毛縫隙中,悄悄看清了他的相貌。
燕虛。
她在被子中保持着不動聲色,燕虛帶着她掠上屋頂,一路朝洛陽城門掠去。
他的身手完全稱得上矯健,哪裏還有過去微微佝偻的蒼老模樣。
沈妙言心中越發好奇這人的來曆和本事,因此仍舊裝暈,直到小半個時辰過後,燕虛洛陽城樓上停下。
他把她放到城樓的大椅上,幾位守城官員湊過來,輕聲道:“軍師估計得不錯,這些天,城中的确來了好些不速之客。有的已經被卑職解決,有的逃出了城。”
燕虛俯瞰城樓外的景象,此時夜色濃濃,天際一片深藍,黛碧群山起起伏伏,有大河閃爍着磷光自山腳下緩緩流淌過。
他輕輕捋了捋胡須,“我将他在楚國的所有戰役,全都細細觀摩了一遍。無論是他的戰術,還是顧欽原的戰術,都喜出其不意。三月時鎬京城逼宮那出戲,他也打得是出其不意的主意。隻可惜,被奸細走漏了風聲……否則,這皇位上坐着的,哪裏還是君烈。”
“軍師的意思是,他今晚就會率兵攻來,而咱們要在這裏守株待兔?”其中一名軍官好奇問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