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說完,覺得沒什麽可解釋的,于是又伸手給她把被角掖好。
沈妙言心頭火起,又推了他一把,“你走開!你碰了她,我回來的時候,你們是睡在一塊兒的!床上,床上還有她的……”
她面頰漲得通紅,實在無法接受昨夜所看到的那一切,哭着跳下床,不顧身體的疼痛,赤腳朝木門奔去。
君天瀾坐在床榻邊,暗紅色瞳眸冷厲得可怕。
他并不知道,他與薛寶璋……
他閉上雙眼,努力地想把昨夜的事記起來,可是沒用,無論如何回憶,得到的,都隻是腦海中的大片空白。
沈妙言赤腳跑出青雲台,盡管今日冬陽溫暖,可再如何溫暖,也還是冬天。
她拎起裙裾踏過枯草,穿過一條早已廢棄的遊廊,遊廊上朱漆剝落,地面還有積水凝結的薄冰。
她踩在薄冰上,卻并不覺得有多麽冷。
她緩緩蹲下去,用雙臂環住自己,隻無聲地流淚。
過去這五年,她看過很多書,經曆過許多人情世故,也懂得了無數人生的道理。
可那麽多道理中,卻沒有任何一條,教她如何應對現在這種情況。
她的胸腔裏,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狠狠地攪動,撕心裂肺,難受得連嚎啕大哭都做不到。
也不知哭了多久,她終于擡起哭紅的臉,雙眼已然腫得像是兩個核桃。
她站起身,卻因爲蹲了太久的緣故,雙腿發麻。
她及時扶住旁邊的廊柱,才不至于狼狽地跌倒在地。
她透過朦胧淚眼,偏頭望向廊外的日頭,現在已經是午後。
肚子叽咕叫了幾聲,她揉了揉肚子,垂下眼簾,正擡步準備回青雲台找點兒東西吃,卻發現腳丫子與地面的薄冰凍在一起了。
她試着拽了拽,腳闆心的皮肉被拽的生疼,仿佛要拉扯下一塊皮來。
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滑落下來,她抱着廊柱,哭得極爲哀切。
遊廊外,白衣勝雪的貴公子負手而立,丹鳳眼靜靜注視着那個哭聲悲切的少女。
他身後跟着殷祿和其他在宮變一役中立下戰功的人,這些人皆都面面相觑,他們本是過來瞧瞧廢太子的,如今宣王爺卻在這兒駐足,莫非真如傳言那般,宣王深愛這位樂陽郡主?
他們正胡思亂想間,君舒影擡步,緩緩踏進遊廊。
沈妙言還在哭,卻察覺腳上一暖。
她低頭,君舒影不知何時過來的,手掌運着溫熱的内力,覆在她腳背上,熱流通過腳背運轉至腳闆心,不過片刻功夫,那薄冰就融化成水。
君舒影站起身,把她打橫抱起,丹鳳眼靜靜凝視她的雙眼,“不管發生什麽事,不要糟蹋你的身體。否則,我會心疼。”
沈妙言别過臉,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。
明明昨晚才向他放話,說要和君天瀾生生世世永不分離,結果今日就……
她狠狠咬住唇瓣,難堪地閉上雙眼。
仿佛不與他對視,他就發現不會發現她的難堪似的。
不過掩耳盜鈴罷了。
君舒影就這麽抱着她,朝青雲台而去。
那幾名官員面面相觑,最後還是殷祿笑着率先跟上,“走吧。”
青雲台,仍舊是一如既往的冷清。
君舒影抱着沈妙言,用腳踹開木門,一眼看到盤膝坐在窗邊的君天瀾。
君天瀾偏過頭,看到他正抱着他的女人。
兩人視線在空中略一交鋒,又各自挪開。
君舒影把沈妙言放到床榻上,從櫃子裏找了雙羅襪,慢條斯理地給她穿上。
他還記得,當初君天瀾,也是當着他的面,爲小妙妙穿上羅襪的。
如今局勢颠倒,倒是可笑得很。
殷祿等人跨進門檻,見屋中随處扔着幾個蒲團,眯了眯眼,沒有了落座的心思。
殷祿笑嘻嘻道:“都道青雲台貧苦,本侯瞧着廢太子這日子,倒是過得不錯。”
如今青雲台樓閣中,擺的都是那些暗衛和沈妙言托人從宮外運進來的好東西,住着自然舒服。
殷祿說着,朝乾元宮方向拱了拱手,斂去笑意,冷聲道:“皇上有旨,讓廢太子在青雲台閉門思過,可不是讓你到這兒來過好日子的!”
他說完,朝身後的兩名龍衛使了個眼色,兩人立即上前,毫不猶豫地在房中砸起東西來。
整個房間很快化作一團狼藉,沈妙言唇瓣發白,視線落在君天瀾身上,卻見他仍然跪坐在窗邊,淡漠地在矮幾上臨字。
那些龍衛砸完其他東西,瞧見矮幾和旁邊堆積的字畫,不由分說地上前,其中一人直接踹翻了那張梨花木矮幾,另一人拾起字畫,撕碎成廢紙,扔得滿屋都是。
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,不過如此。
沈妙言暗暗抓緊錦被,眼中都是猶豫和掙紮。
君舒影在她身邊落座,瞟了眼床榻,很快聯想起薛寶璋那日說過的事兒。
很明顯,小妙妙是撞破了薛寶璋和君天瀾的好事,才哭成那個樣子。
被背叛的滋味兒,自然是不好受的。
于是他試探着道:“小妙妙,随本王回宣王府?”
沈妙言望向窗邊的君天瀾,對方面容始終保持着冷峻,暗紅色的眸眼,也在看她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,連不相幹的人都在屏息凝神,仿佛也在等待她的回答。
她沉默良久,微微搖首,“多謝宣王美意。”
君舒影微怔,“就算發生了這種事,你也不願意跟我走?小妙妙,他背叛了你!”
“所以呢?我也要馬上背叛他,如此才算扯平嗎?”沈妙言對上君舒影的目光,無奈輕笑,“世上,沒有這樣的道理。”
樓閣中的氣氛詭異起來。
半晌後,君舒影什麽都沒說,起身朝木門外走去。
快要跨出門檻時,他回頭望向君天瀾,“四月,父皇會封本王爲太子。冊封大典那日,本王允準你前去觀禮。”
說罷,他面無表情地跨了出去。
殷祿等人緊忙跟上。
等出了青雲台,殷祿才試探着道:“殿下既然喜歡樂陽郡主,爲何不直接把她搶回府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