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叙之顯然沒料到這出,頓時尖叫出聲,還未說話,“噗通”一聲巨響,沈妙言直接把他扔遊廊外的池塘裏了!
二月的天,池水冰涼入骨。
韓叙之掙紮得厲害,好在有宮人聽見這邊的鬧聲,急忙趕過來,這才七手八腳地把他從水裏他拖出來。
韓叙之一張臉慘白慘白,指着沈妙言,半晌說不出話。
沈妙言冷着臉,居高臨下地睨着他,“你害四哥至此,這趟落水,不過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。韓叙之,别再在我面前出現。”
韓叙之渾身都在哆嗦,望着她燈火下美貌的容顔,牙齒打戰,半晌說不出一個字。
宮人很快把他拖走,在長廊地面留下一串長長的水.漬。
沈妙言獨自立在廊中,宮燈把她的身影拉得纖長而孤寂。
因爲憤怒,她的胸口還在劇烈起伏,死死瞪着韓叙之遠去的方向,都是他,四哥落到這般田地,都是因爲他!
“小妙妙。”
碎玉敲冰般的清越聲音自背後響起,沈妙言轉身,隻見君舒影環胸靠在廊角,姿容傾城的面龐,透着淡漠。
沈妙言心情不好,沒搭理他,隻想趕緊回青雲台。
然而君舒影今晚在青雲台外逮着她,哪裏肯輕易放她回去。
他擡步,走到她前面,擡手攔住她。
此時,青雲台上。
夜色無邊。
薛寶璋棋藝師從君焰,算是鎬京城女子之中數一數二的了,即便與男人對弈,也能不落下風。
君天瀾拈起一顆子,卻莫名覺得渾身燥熱難受。
他運功壓下那股躁動,緩緩落了一子。
薛寶璋擡眸,看見他的面色,似乎比剛剛紅了些。
她垂眸,緊跟着落子,指尖不經意從他指尖上碰過。
君天瀾收回手,仿佛未曾發現那微小的觸碰。
身體裏湧起的異樣感,鋪天蓋地而來。
他擡手,下意識地扯了扯領口。
薛寶璋盯着棋盤,勾唇一笑,把手中的黑棋丢進棋簍,“我輸了。”
她起身,在君天瀾身邊跪坐下來,從袖袋中取出帕子,爲他擦拭幹淨額角的冷汗,“你怎麽了?可是不舒服?”
君天瀾推開她的手,從喉管中發出的聲音,喑啞低沉,透着濃濃的警告和危險,“離開這裏。”
薛寶璋滿臉不解,“爲何?”
“滾!”
君天瀾體内煩躁更甚,猛地把她推開,見她趴在地上比并不肯走,雙眸越發赤紅,上前攥住她的手腕,不由分說地把她往屋外拖。
薛寶璋下意識地扶住肚子,哪裏肯輕易出去,軟聲道:“你到底是怎麽了?!”
她的聲音嬌嬌軟軟,帶着刻意的誘惑。
但,這并不是妙妙的聲音。
君天瀾忽然松開手,低頭望了眼剛剛碰過薛寶璋手腕的手,下意識地掠到水盆邊,不停地沖洗。
薛寶璋站在原地,美豔的面龐上,挂着淡淡的難堪。
半晌後,她擡步走到君天瀾身後,輕聲道:“我就這麽叫你厭惡?”
君天瀾背對着她,面無表情地搓洗着手,聲音依舊低啞:“我說,滾。”
薛寶璋臉上滿是倔強,不依不饒地上前,正要去抱他的腰,卻被他閃開。
君天瀾強忍住體内洶湧澎湃的燥熱,暗紅色的瞳眸漸漸化爲血紅,死死瞪着薛寶璋。
兩人僵持許久,君天瀾忽然推門進了小隔間,“砰”一聲把門關上。
過了片刻,裏面傳出水花聲。
薛寶璋站在原地,盯着緊掩的房門,手腳冰涼。
他甯可獨自忍受那種痛苦,也不肯碰她一下……
因爲羞惱,她的臉頰滾燙滾燙。
然而她絕不能離開,一旦錯過今晚,她再到青雲台來,這個男人勢必會對她起疑心。
她輕輕撫摸着尚還平坦的肚子,她必須,必須要與他發生夫妻之實。
或者說,哪怕實在沒辦法發生,隻要讓他誤以爲他與她有了夫妻之實,那麽這個孩子,都能名正言順地生下來。
她不知在門外守了多久,忽然聽到裏面傳來砸東西的聲音,伴着男人痛苦的低吼。
她垂下眼簾,那藥乃是兄長爲她弄來的烈藥,據說就算是大羅神仙,中了此藥,也沒有辦法抵抗藥效。
君天瀾再如何心性堅韌,也不過是一介凡人。
他躲不了的……
薛寶璋在床榻上坐下,面無表情地攥着繡帕。
時間一點一滴過去。
隔間裏的聲音漸漸小了,似乎是能砸的東西都被砸了個精光。
她不知道君天瀾在忍受怎樣的痛苦,但在她看來,那是他咎由自取。
現成的解藥就在他的床上,他自己不肯用,怪不得她心狠手辣。
不知過了多久,隔間的木門“吱呀”一聲,打開了。
她急忙擡頭看去,隻見君天瀾一雙眼猩紅可怖,仿佛看不見她在這裏,隻大步走過來,翻身上榻,扯過錦被,漠然地合上雙眼。
他的身上全是傷。
有舊傷,也有新傷,約莫是剛剛弄上去的。
“君天瀾?”薛寶璋挑眉,輕輕喚了聲。
男人仿佛已經昏睡過去,半點兒反應都沒有。
薛寶璋抿了抿唇瓣,擡手褪去衣衫,挑開被褥,咬破手指,點了幾滴血液到褥子上。
她靜靜看着血液在褥子上暈染開一朵朵梅花,又望了眼床上的男人,緩緩躺了下去。
她注視着閣頂,一顆心跳得極快。
但願,但願她沒有走錯路……
遊廊之中。
沈妙言盯着攔在她面前的那隻手,冷聲道:“你站在那兒,還沒看夠笑話嗎?”
君舒影收手,慵懶地倚靠在廊上,随手把玩起一管玉笛,“良辰美景,燈火遊廊,偶遇美人……如此邂逅,怎能說本王是在看笑話?”
沈妙言輕哼一聲,繞過他就要離開。
君舒影把玉笛挂到腰間,不顧一切攥住她的手腕,把她給拉回來,将她狠狠抵在牆壁上,“小妙妙,韓叙之說了一大通廢話,卻唯有一句,說的不錯。”
他頓了頓,認真道:“若他一輩子都被關在青雲台中,你也要跟他一輩子嗎?”
沈妙言仰頭盯着他的雙眼,琥珀色瞳眸純淨深情,“是。就算他不能東山再起,我也要跟着他。就算他永遠困在那個陰暗潮濕的樓閣上,我也要跟着他!我喜歡的,是他君天瀾這個人,無關乎他的身份,無關乎他的處境。我想要和他在一起,生生世世,永不分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