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聽後,冷峻的面龐上,神情越發凜冽。
“四哥,趙渝已經死了,這事兒,就當它過去了,好不好?”沈妙言最怕君天瀾吃醋發脾氣,因此伸出小手牽了牽他的衣袖。
君天瀾反握住她的手,把那隻白嫩的小手塞進被子裏,又扶她躺下,把被角掖好,淡淡道:“天色已晚,你好好睡覺。”
少女望着他暗紅色的瞳眸,知曉這事兒怕不會就這麽算了,于是應了聲“喔”,乖乖地不敢跟他鬧騰。
君天瀾走到書案後,提筆寫字,很快修書一封。
……
卻說趙婉兒回到行宮,直到深夜,還不見趙渝回來。
她氣急敗壞地在行宮中來回踱步,沉不住氣地嚷嚷出聲:“真沒用,讓他毀掉沈妙言的清白,他卻不知跑到哪裏去了!氣死本公主了!”
正焦急間,一名侍女氣喘籲籲地奔進來,“公主,有太子的消息了!”
“快說!”
“咱們的人在城裏打探了一圈,太子殿下正在花街喝酒,說今夜不回行宮。”侍女戰戰兢兢道。
趙婉兒越發生氣,然而生氣也終究是無可奈何,她的皇兄從懂人事起就開始沉湎酒色,父皇尚且管教不了,她一個做妹妹的,又如何能管教得好。
可是直到第二日早上,趙渝仍舊沒回來。
趙婉兒隻當他在花街醉生夢死還沒起來,因此未曾放在心上,仍舊打扮得花枝招展,去跟大周的那些貴女們串門。
到了第三日,趙渝還沒回來。
趙婉兒終于急了,把趙國所有随行的侍從全都派了出去,等了整整一天,沒等到趙渝的人,卻等到一具泡脹的、被魚兒啃得面目全非的屍體。
那侍衛哭着,說是太子三日前那晚,從花街喝醉了出來,拎着酒瓶想去永津河找花魁娘子,誰知許是河邊泥濕路滑,這才不慎跌進水裏……
趙婉兒整個人都要崩潰了,呆呆地望着那具屍體,半晌後才尖叫出聲,不可置信地抱住腦袋,轉身就沖回了自己的寝殿。
饒是再如何有彎彎繞繞的腸子,她也不過十三歲,從小到大,何曾見過屍體!
還是被毀成那樣的屍體!
趙渝之死,很快驚動了君烈,到底是死在大周,他必須徹查,哪怕沒有結果,也必須給趙國一個交代。
整座鎬京城,一時間風聲鶴唳。
另一邊,沈妙言這腳踝的傷,休養了七八日才算好。
她自個兒都有些奇怪,往日受那麽重的傷,不過一兩日就能痊愈,怎的這次就拖了這麽久。
她問素問,素問支支吾吾,最後胡亂說她是身體裏積蓄多年的内傷爆發,這才導緻傷口恢複緩慢。
沈妙言将信将疑,然而素問她還是信得過的,因此也沒往深處想。
因爲受傷的緣故,她門也出不了了,隻得每日裏悶在府中,無所事事。
好在謝陶和君懷瑾常常來探望她,因此日子也不算太過難熬。
等過了正月,天氣漸漸暖和起來。
沈妙言坐在屋檐下翻看雜史,拂衣過來禀報,說是楚皇到了。
沈妙言從書卷中擡起眼簾,眸中掠過深色,淡淡道:“請他進來。”
楚華年身着月白色龍袍,頭戴金龍冠,從遊廊一端負手而來,氣度頗爲溫文爾雅。
沈妙言遠遠看過去,有瞬間恍惚。
總覺得,朝她走過來的不是旁人,而是楚雲間。
楚華年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,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,走到她跟前,“妙言。”
沈妙言放下書卷,拂衣扶着她起身,她朝楚華年微微行了個屈膝禮,“皇上萬福金安。”
楚華年在一把大椅上落座,擡手示意她也坐,“鎬京城的生活,妙言可還習慣?”
沈妙言垂眸,“和心愛之人一起,到哪兒,都是習慣的。”
楚華年輕笑,“君天瀾已然娶了薛相的嫡出大小姐,妙言這心愛之人,怕是說不過去。”
“呵……”沈妙言淡笑,并不與他争論,含笑轉向拂衣,“看茶。”
拂衣施了一禮,下去斟茶了。
楚華年把玩着腰間玉佩,“今日過來,乃是特地與郡主辭行的。”
“皇上慢走。”沈妙言毫不客氣,更沒有絲毫挽留的意思。
楚華年輕笑,“郡主且記着,你并非大周人,而是楚國人。若将來君天瀾對楚國動手,朕希望,你能爲楚國美言幾句。”
以楚國如今的處境,北有草原,南有花容戰,前後夾擊,根本不是大周的對手。
沈妙言卻瞬間恍然,原來這厮今日過來,繞了這麽一大圈,竟是特地來求她的……
紅潤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揚,她擡頭望着楚華年,笑容無辜純真,“當初楚皇想殺我的時候,好像不記得,我當初還是你的臣民,還是楚國的功臣之後。”
楚華年含笑的表情有瞬間僵硬,但很快被他掩飾過去,“此一時,彼一時。郡主想在君天瀾身邊站穩腳跟,背後必定要有一個強大的靠山。很明顯,朕就是你最大的靠山。楚國興,郡主興。楚國亡,郡主亡。”
“抱歉,我的命運,隻在我自己手中。”沈妙言斂去所有的神情,“添香,送客!”
楚華年靜靜盯着她,“但願郡主将來不會後悔。”
沈妙言倨傲地擡起下巴,“此生不悔。”
楚華年寒着臉,轉身離去。
少女依舊端坐在檐下,盯着他的背影,表情逐漸緩和下來。
到底是同父異母的兄弟,他和楚雲間,就連背影,都有幾分相像。
幾枝紅梅從遊廊外探進廊中,他頭戴金龍冠,身着月白色龍袍,從紅梅中穿過。
恍惚中,少女仿佛又看到當年浴佛節,那個男人站在火紅的石榴樹下,一身月白龍袍,笑得溫雅,風華灼灼。
翌日。
沈妙言腳踝上的扭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,隻是君天瀾不許她亂跑,非要她再在府中修養幾日。
她坐在隔間裏,瞧見繡簍裏還有上次沒用完的布料,不禁起了興緻,打算再給君天瀾做一身中衣。
剛裁好一隻袖子,拂衣進來,說是魏國鎮南王來辭行了。
她放下袖子,挑眉道:“昨兒來的是楚皇,今兒魏長歌又來了……這東流院,還真熱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