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天瀾沒理他,轉身朝府外走去。
沈妙言連忙跟上。
秦熙摩挲着下巴,又盯着他背影看了良久,實在是看不出絲毫端倪,于是放了心,擡手示意宴席繼續。
太子府的人出了秦王府,君天瀾面色如常地跨上駿馬。
薛寶璋跟着沈妙言進了馬車,碧兒正要跟進去,薛寶璋遞給她一個眼神,碧兒立即會意,這是自家娘娘要與沈妙言說話的意思,于是主動與素問跟在了馬車兩側,朝太子府走去。
車廂沉靜。
薛寶璋斟了杯茶,“他受傷了?”
“你不是看見他替我擋了一掌嗎?”沈妙言沒好氣。
“本妃的意思是,他在替你擋那一掌之前,就受了傷。剛剛宴席上,他并不在,他去哪兒了?”
沈妙言擡眸,對方面容平靜。
她再一次領略到這個女人的聰明,隻淡淡道:“我雖與他親近,可政事方面,卻不曾插手太多,你問錯人了。”
薛寶璋見她面容不似撒謊,也不再強問,車廂中又陷入寂靜。
過了會兒,馬車在太子府門前停下。
沈妙言跟着君天瀾回到東流院,剛一跨進門檻,他就再也支撐不住,猛地朝前栽倒。
沈妙言眼疾手快地扶住他,擡頭時看見韓棠之與白清覺已經等在房中。
她将君天瀾交給兩人,白清覺讓他平躺在床上,脫掉他的外袍,沈妙言才看到他胸前竟插着一支箭頭,傷口四周的皮肉隐隐有泛黑的趨勢,可見那箭頭是有毒的。
韓棠之站在床邊,輕聲道:“殿下與我潛入秦熙的密室,怪我輕敵,觸發了裏面的箭陣。本來該中這一箭的人是我,是殿下替我擋了這箭。”
白清覺用酒精和烈火給一把匕首消毒,淡淡道:“你該慶幸他爲你擋了這箭,否則,憑你的體質,是無法活着回來的。箭頭上的毒霸道至極,也唯有他們君家的人,方能在中毒後還能活到現在。”
沈妙言靜靜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,再一次意識到,君家人體質的強悍與可怕。
韓棠之從懷中取出一沓信件,擱到床頭,“這是我們從秦熙密室中取來的信件,等殿下醒了,它會成爲扳倒秦熙的最佳罪證。”
他們拉攏不了秦熙,更何況如今看來,就算能夠拉攏,那個男人,也不是任何人能駕馭得了的。
所以,不如誅殺。
白清覺淡定地用消過毒的匕首,挖出君天瀾胸口的那支箭頭,連同四周泛黑的皮肉也給挖掉。
床上的男人昏迷不醒,隻額頭沁出碩大的汗珠,可見是在隐忍極大的痛苦。
沈妙言不忍再看,别過臉,小臉皺巴成一團。
“妙言,”白清覺那張溫厚的臉上,始終保持着淡然,手下動作不急不緩,“你爲什麽不看?”
“因爲不忍。”
白清覺在翻開的血肉裏撒上藥粉,“這傷口乃是太子的功勳,你該不眨眼地看着。你該不眨眼地看着,他如何建立起一個盛世帝國。”
沈妙言眼圈泛紅,強逼自己盯向那血肉模糊的傷口,認真應了聲“是”。
入夜。
寝屋中靜悄悄的,沈妙言獨自守在床前,君天瀾仍舊昏迷不醒。
她趴在他身邊,拿着根羽毛去撓他的眼睛,撓了會兒,忽然湊過去,親了口他的額頭,又主動貼上他溫涼的唇瓣。
琥珀色瞳眸凝視着那雙緊閉的鳳眸,她看見燭火将他睫毛的投影拉得長而濃密。
窗外夜色正濃。
沈妙言覺得,她從沒有如現在這一刻般,如此喜歡這個男人。
……
翌日。
沈妙言還在床上趴着睡覺,拂衣滿臉焦色,匆匆闖進來,“郡主,主子醒了嗎?”
沈妙言一個激靈,從床上坐起,望向身邊的男人,他面如金紙,額頭都是冷汗,似是正在飽受煎熬。
“還沒有……”她低聲說着,伸手去觸摸他的額頭,在接觸到那滾燙的溫度後,眉心皺得越發深,“去請我姐夫過來。”
拂衣沉默了下,語帶無奈,“郡主,秦王來了,就在前廳。”
沈妙言猛地擡眸,秦熙竟然在這個時候來?!
太子府,前廳。
沈妙言身着正一品郡主服制,慢條斯理地跨進門檻,一眼瞧見端坐在大椅上的男人。
她收回視線,面容淡然地在他對面落座,“秦王爺過府,有失遠迎,還望見諒。素問,貴客到了,還不上茶?”
“呵呵,”秦熙的目光頗有深意地在沈妙言臉上掃了眼,“本王今日前來,乃是爲了昨日錯手傷了太子之事道歉。敢問,太子何在?”
沈妙言優雅地端起一盞茶,吹了吹茶湯,白嫩的面龐看起來沉靜又溫婉,“秦王來得不巧,四哥今日天還未亮時就出了城,乃是去南方督查治水工程進行得如何了。恐怕這一時半會兒,王爺是見不到四哥了。”
“哦,去南方督查工程了啊,這還真是巧……”秦熙靠在椅背上,把玩着手球,淩厲的雙眼盯緊了對面的少女,“這天底下的巧事真多,就在昨夜,本王發現幾封重要的信箋,被小賊給偷走了,那小賊中了本王府中特有的毒箭,體質再如何強悍,恐怕都難以捱過去……”
沈妙言微微一笑,“秦王該立即報案,請刑部的大人爲您抓捕那名盜賊。”
兩人對視良久,沈妙言的雙眼太過明亮,像是藏不進半粒灰塵的太陽。
秦熙厭惡地收回視線,呷了口熱茶,“聽聞,太子居住的院落,名爲東流院?”
沈妙言挑眉,“你想做什麽?”
秦熙放下茶盞,唇角含笑,起身朝大廳外走,“久聞太子一手錯金刀書法極爲出色,而那東流院的匾額就是出自他手。本王既然來了,自當去欣賞一二。”
“秦熙,你站住!”沈妙言猛地站起身,“這裏是太子府,不是你秦王府!”
“本王不過是去品鑒書法,小郡主如此大的反應,莫不是東流院,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?”
男人回眸,笑得極爲陰鸷,旋即擡步,毫不猶豫地朝東流院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