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天瀾似乎早已看破這位皇兄行事荒誕,便微微颔首:“多謝二哥。”
沈妙言朝拂衣使了個眼色,拂衣接過君無極手中的兩隻雞,行過禮後退了下去。
沈妙言又起身,請他在軟榻上落座,自個兒去耳房泡茶。
等将茶水端來,卻聽得君無極在勸君天瀾:“你與他争什麽?此事本不該由我插嘴,可他在鎬京經營多年,其勢力豈是你能比的?若現在收手,将來或許能做個閑散王爺。若執迷不悟——”
“二哥是來爲他做說客的?”
“我隻是不想看見父子相争、兄弟相殘。四弟,我想在有生之年看見天下一統,我想看見萬民前來鎬京朝拜,我想看見世間每一寸土地,都生活着大周人。你可明白爲兄的話?”
沈妙言垂着眉眼,将茶盞放到君無極手邊。
這位端王殿下看着荒誕不經,沒想到,竟也有這般顧全大局的目光。
“二哥認爲,憑他,能實現四國一統?”君天瀾漫不經心地把玩棋子。
君無極不語。
書房中沉默片刻,君無極起身道:“攘外必先安内,無論如何,我隻希望大周皇族能夠真正團結起來,再不要出現同族傾軋的局面。”
沈妙言望了眼面容冷峻的君天瀾,主動送君無極出府。
回來時,她獨自穿過長廊,心中有些好笑。
她認識了大周的三位皇子,四哥心系皇位,君舒影比起皇位似乎更喜自由,卻又不得不與四哥争奪那個位置。君無極倒是對皇位沒什麽興趣,他隻想維護皇族平安。
即便是女子,她也知曉,這樣人心不齊的大周,是沒辦法争奪天下的。
……
過了段時日,君天瀾放了沈妙言半天假,她便興高采烈地約了謝陶去街上玩耍。
謝陶帶她去街上一處酒樓裏,絮絮叨叨地介紹:“這裏的酒菜最好吃,哥哥常常帶我來吃,妙妙你一定會喜歡。”
沈妙言見酒樓環境幽雅幹淨,心中便先喜歡上了幾分:“阿陶說好吃,肯定好吃。”
兩人在二樓臨窗位置坐下,小黃貓不知打哪兒竄出來,坐到桌上,喵喵了幾句。
謝陶滿臉驚喜地抱起貓兒,“好些日子沒見着你,我還以爲你不見了!”
這貓兒随她去過很多地方,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之一。
沈妙言見那貓兒長得圓圓滾滾,顯然消失的這段時日被養得極好。
兩人點完菜,謝陶抱着貓兒,慢條斯理地聊了起來:“再過幾日,哥哥便該迎娶蕭家的姑娘,現在府中的人都在準備。她也回來過兩趟,說是要幫忙。唉,我倒甯願她别來幫忙。”
“她又爲難你了?”
謝陶點點頭,瞳眸有些黯淡。
沈妙言便拍了拍她的手背,以示安慰,又叫小二多上兩壺酒。
兩個姑娘吃吃喝喝,那酒嘗着清甜,兩人當果汁喝完了,又叫小二再上兩壺。
一個時辰的功夫,桌上的菜肴便被席卷一空,還有五六個歪歪倒倒的空酒壺。
兩人趴在桌上,身上酒氣熏人。
小黃貓嫌棄地跳到窗台上,喵喵了幾句,轉身跳下樓。
“貓貓……”謝陶醉眼朦胧,朝小黃貓伸出手,依稀看見它蹦進長街上一位青衣公子懷中,俨然跟人家很熟的模樣。
“嗚嗚嗚……貓貓也不要我了……”
她喝多了,一邊哭一邊拿酒瓶捶打桌子,将周圍人的目光全吸引了來。
沈妙言同樣醉得不輕,跟她一起敲桌子,嘴裏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麽。
此時謝容景剛下朝,想着打包些點心給自己妹妹,卻在樓下就聽見他妹妹的鬼哭狼嚎,緊忙上了樓梯,但見兩姑娘手拉着手,又哭又笑。
他上前拍了拍謝陶的臉兒,見她不搭理自己,無奈地将她打橫抱起,正要離開,猶豫地望了眼沈妙言,便讓身邊小厮去壽王府,通知壽王來接人。
謝容景抱着謝陶走了,沈妙言獨自跌坐在地,臉蛋通紅通紅,也不知想起什麽傷心事,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:“我的命好苦呀……”
一旁小二哥想把她拉起來,可她力氣極大,坐在地上怎麽都不肯起來。
正鬧得不成體統時,三樓雅間裏走出一位年輕公子,眉宇間籠着陰郁,正是薛遠。
他在三樓吃飯,聽見沈妙言在下面嚎。
他氣她把蓮花送給君舒影因此不想理她,然而這姑娘一直在嚎,嚎得他心裏不舒服,隻得走下樓過來瞧瞧。
“沈妙言。”
他站在她面前,居高臨下。
這是他第一次,喚她的名字。
女孩兒擡頭,雙眼蒙着漣漣水霧,一張臉像是紅透的牡丹,嬌豔端麗。
薛遠眸光閃了閃,隻覺胸腔被心髒狠狠撞了下。
他在她面前蹲下,擡手給她擦眼淚:“我送你回家。”
“背……”
沈妙言喝醉了是不管敵友的,隻乖乖張開雙臂。
薛遠心跳再度加速,轉過身,那小姑娘主動趴到他後背上,口齒含混不清:“我家……我家在開元街、壽、壽、壽王府,嗝……”
酒嗝熏得薛遠直皺眉毛,卻意外的……
并不嫌棄。
他站起身,背着她朝樓下走去。
薛府的小厮牽着馬過來,薛遠淡淡道:“走路就行。”
那小厮奇怪地撓撓了頭,今個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了?自家那位鐵面公子,何時學會憐香惜玉的?
薛遠是第一次背姑娘。
他從不知道,原來将姑娘背在背上,竟是輕得像一根羽毛。
他目視前方,面龐依舊陰郁冷肅,眼底的神情卻柔軟了些。
隻是尚還未走出半條街,迎面就有黑金軟轎過來。
轎簾大開着,裏面端坐的男人面無表情,黑沉的鳳眸靜靜注視着前方。
薛遠腳步頓住,“壽王。”
軟轎落地,君天瀾的目光掃過沈妙言通紅的小臉,聲音淡淡:“妙言給薛大人添麻煩了。”
話音落地,拂衣和添香便上前,将沈妙言扶了下來。
薛遠隻覺背上一空,仿佛什麽重要東西,被人奪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