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妙言觀察她,這姑娘應是薛府的庶女,可行事風度卻跟個嫡女似的,想來在府中頗爲受寵。
而薛靈話音落地,一名俊俏公子搖開折扇:“薛二小姐說的不錯,咱們都獻了醜,四弟既然來了,也該叫咱們看看你的水平!”
沈妙言尋着聲音看去,說話的男人頭戴碧玉冠,身着翡翠錦袍,袖口與胸口共有四團墨綠繡龍,挑着一雙鳳眸,眉梢眼角都是風流。
該是位皇子。
雖然他容貌繼承了大周皇族的美貌,但那一身打扮,混坐在公子哥兒裏,綠的就跟棵蔥似的。
她暗自咋舌,這詭異的審美……
而君天瀾自是懶得搭理他們,随意敷衍了幾句,便端了桌上茶水品嘗。
這些人也沒再管他,兀自玩起賭棋來。
沈妙言看了會兒他們賭棋,覺着無趣,便俯身到君天瀾耳畔:“我去下西房。”
君天瀾瞥了眼四周,見府中有許多侍女活動,料想她該不會迷路,便微微颔首。
沈妙言得了自由,撒蹄子般高高興興地走開,卻壓根兒并不想去小解,隻挑着人少的地方,走走看看。
楚國京城繁華,鎬京城卻是更加繁華富庶。
聽聞薛寶璋的父親乃是當朝丞相,這一座丞相府,都抵得過兩座國師府了。
她在花園小徑上蹦蹦跳跳,瞥見路邊兒有叢銀粉金鱗牡丹開得好,湊過去仔細欣賞,對着碗口大的牡丹,想起薛寶璋那張國色天香的臉,心中頗有些豔羨,忍不住掐了朵開得最好的,瞅瞅四周無人,于是小心翼翼,臭美般戴在鬓角。
小徑旁邊兒長着一棵古樹,抱着劍斜倚在樹杈上的男人生得劍眉星目,靜靜注視站在牡丹花叢旁的小姑娘,她生得面嫩,摘了朵牡丹,十分小心地簪上鬓角,臉上的笑容非常羞澀,雙手捧臉搖頭,臉蛋兒紅撲撲的。
他看着,禁不住“嗤”地笑出聲。
沈妙言正獨自臭美,被那笑聲吓了一跳,攥着裙擺連忙往後退了幾步,驚慌地朝四周張望:“誰躲在那裏!”
話剛說完,腳後跟被一塊石頭絆了下,驚呼一聲,整個人朝後方仰倒。
陣風拂過,她瞪大眼睛,落進一個寬闊的懷抱中。
男人低垂着眼簾,映入視線的是一張嬌嫩欲滴的小臉,清麗雍容更甚鬓角牡丹。
月牙般的眉,琥珀色水汪汪的大眼睛,紅潤微翹的小嘴……
每一寸都透出少女特有的純真,眼尾卻偏偏勾勒出罕見的妩媚。
真是個小妖精。
男人在心中喟歎,尚未來得及松手,沈妙言一巴掌扇到他臉上:“偷窺女子,真不要臉!”
薛遠松開手,摸了摸臉頰,深邃的瞳眸掠過不悅:“剛剛是我救了你。”
“也是你驚吓的我!”
薛遠吵不過她,打量了她的衣着打扮,淡淡道:“壽王府的人?”
沈妙言不理他,摘下鬓角的牡丹扔進花叢,轉身跑了。
薛遠盯着她的背影,唇角微微揚起,卻又很快歸于寂靜。
沈妙言回到牡丹園,看見那些世家公子和小姐們仍舊喧嘩熱鬧,而她家四哥坐在角落,正慢條斯理地品茶。
身着绯衣長裙的美豔少女與他隔了桌案端坐,正笑吟吟偏頭說着什麽。
沈妙言眼眸眯了眯,急忙小跑過去。
薛靈正提筆寫詩,眼角餘光瞧見這壽王府的小丫鬟似乎要去打攪她嫡姐與壽王獨處,連忙招呼:“那誰,你過來爲本小姐研磨!”
沈妙言頓住步子,望了眼面無表情地君天瀾,不高興地去幫薛靈研磨了。
然而研磨也是心不在焉,不時朝君天瀾和薛寶璋瞥上幾眼。
她一時不察,手中力道大了些,墨汁濺出硯台,将她和薛靈的衣裳都給弄髒了。
薛靈的尖叫聲拉回她的注意力,扯着紗裙,秀美伶俐的小臉上遍布怒意:“你到底在做什麽?!”
“我不會研墨,是你偏要叫我研的!”
沈妙言頂撞,撒謊時連眼睛都不眨。
坐在角落的薛寶璋下意識地望向君天瀾,對方正注視着那個小侍女,始終緊抿的唇角,似乎正……微微勾起?
而薛靈從未見過這般膽大的侍女,呆愣半晌,怒意更盛,剛要與她鬥嘴,一道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:“弄髒了衣裳,還不回去換?她是壽王府的侍女,不該被你支使。”
衆人尋着聲音看去,來人氣質冷淡,眉宇雖俊朗,可眉間籠着陰郁之氣,令人無端生畏。
“大哥……”薛靈委屈。
沈妙言盯着那個男人,原來他是薛家的大公子。
好像,是任大理寺少卿?
薛寶璋适時起身,親熱地挽起薛靈的手,又轉向沈妙言:“既然你的衣裳也髒了了,跟妹妹一起去換好了。”
說罷,便帶着薛靈率先離開。
沈妙言瞥向君天瀾,見他微微颔首,便擡步跟了過去。
三人去的是薛靈的院子,薛寶璋坐在繡房裏,薛靈在屏風後更衣,不停地念叨沈妙言的壞話,薛寶璋聽着,豔美的面龐仍舊平靜。
過了會兒,她似乎是聽膩了,淡淡道:“妹妹先去花園,我去瞧瞧那名侍女。盡管是侍女,可跟着壽王前來,那便是薛府的客人,妹妹勿要怠慢。”
薛靈委屈地應了是,薛寶璋便擡步朝廂房而去。
沈妙言剛推門從廂房出來,她換了件尋常的素白長裙,搭配粉色褙子,雙丫髻上各簪着兩朵粉色絹花,格外清嫩動人。
薛寶璋看着,微微一笑,聲音猶如大姐姐般親切:“過來。”
沈妙言站在台階上,望着她親切的笑容,腦海中無端響起君天瀾曾說過的話:畫虎畫皮難畫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
紅潤晶瑩的唇角揚起一抹看似天真的微笑,她走到薛寶璋面前,認真見了個禮:“薛小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