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你自己說要睡外面的嗎?”君天瀾在床榻上坐了,掀過被子便要就寝。
然而他惹毛了沈妙言,沈妙言才不願意讓他就這麽安睡,便也爬上去,騎在他的腰上,居高臨下地看他:“你捉弄我,我不讓你睡覺了。”
君天瀾睜開眼,靜靜看着她,眸光深邃複雜。
沈妙言一怔,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,幹咳了一聲,紅着臉往床下爬:“那什麽,你還是睡吧。”
然而她還沒能跳下床,就被君天瀾握住手腕,将她帶到他的懷裏。
“四、四哥……”她甚至不敢看這個人灼熱的雙眼,垂着眼簾,語帶嬌羞。
君天瀾盯着她紅撲撲的小臉,半晌後,輕聲道:“明天搬出東隔間吧?”
“嗯?”沈妙言擡起眼簾,滿臉不可置信。
“不是因爲我厭倦你,而是因爲……”君天瀾頓了頓,這丫頭老是挑逗他,他怕他真的忍不住,在婚前就要了她。
沈妙言臉紅得更加厲害,試探着道:“四哥,你要不要找個通房啊?我聽說,很多男人都有通房丫鬟的。”
君天瀾聞言,忍不住笑了,摸了摸她的小臉,聲音透着性感:“我若找了通房丫鬟,你難道不會吃醋嗎?”
“會吃醋啊,肯定會吃醋……”沈妙言舔了舔春唇瓣,“可是,四哥忍得好難受。”
君天瀾心中一暖,摩挲着她的面頰,鳳眸中都是認真:“我願意等你長大。”
幽幽燭火在房中跳躍,兩人在黯淡的光線中對視,沈妙言的心跳得快極了。
她什麽都沒說,快速滾下床,捧着滾燙的小臉跑回了東隔間。
君天瀾臉上笑意更深,擡手放了下帳幔。
……
翌日,城郊。
某座不知名的山上,立着五座新墳。
山雨彌漫,山中的蒼翠皆都化爲深綠,看起來格外沉重壓抑。
身着白衣的年輕女子站在墳前,清秀的面容上隐隐可見一絲悲痛,那雙黑眸猶如古井般深邃,眼底遍布哀愁。
她并未撐傘,雨水打濕了她的秀發與衣裳,可她并不在意。
四周無人。
她站立良久,兩行眼淚緩緩順着面頰滑落下來。
“我比沈妙言更愛那座府邸,也比沈妙言更恨那座府邸……”
“你們死了,我比任何人都要高興,也比任何人都要哀傷……”
她聲音徐緩,從臂彎挎着的竹籃裏取出一疊靈紙,仰起頭,緩緩抛灑上陰沉沉的天空。
墳冢旁的一棵楓樹無言搖擺,被風吹下許多深紅的楓葉,與靈紙相糾纏,漫天都是。
身着細铠的高大男人緩步而來,在沈楓背後站定。
沈楓的鼻尖酸的厲害,她轉身,一把抱住夏侯銘的腰,痛哭失聲:“我沒有家了……”
夏侯銘望了眼那五座墳冢,輕輕撫摸沈楓的頭發:“我是什麽?”
沈楓擡起頭,淚眼朦胧地看他,他微微一笑:“從今天起,夏侯府就是你的家,我就是你的親人。楓兒,不要爲他們悲傷,因爲他們不值得。”
“我父親說,如果沒有禦史府,你不會看上我,我也不會成爲禦史夫人。”沈楓輕聲。
“他說錯了。”夏侯銘說着,輕輕爲她捋開臉頰的濕發,“我娶你,并非因爲你出身禦史府,而是因爲我喜歡你。從今往後,你想報仇也好,你想平淡度日也好,我都陪着你。”
自那一晚宮中元宵,她站在燈火下,撞進他的眼中,從此,她便永遠住在了他的心裏。
沈楓撲進他懷中,嚎啕大哭。
遍山雨水。
幾座墳冢生了荒草,楓葉和靈紙還在風中飄搖。
這本就是一個風雨飄搖的年代。
……
沈朋被大火燒死的消息很快傳遍京城,昔日盛極一時的禦史府,除了隻剩下嫁進夏侯家的沈楓,以及被神秘人截走的沈月如,其餘人盡皆喪命。
而楚雲間仍舊沒有醒來。
這日,君天瀾去皇宮中處理朝政,沈妙言坐在屋檐下,呆呆望着漫天雨絲,輕聲問道:“素問,這雨什麽時候會停啊?”
“奴婢也不知道。聽宮中司天監傳來的消息,似乎還要下一陣子。”
沈妙言有些煩,仰頭靠在椅背上,将書本蓋到自己臉上:“你退下吧。”
“是。”
耳畔是綿綿雨聲,沈妙言放平心态,盡量将腦海中的思緒線頭一條條都給理清。
前些日子,在溫閣老的主持下,相府一家被押上菜市口,斬首示衆。相府除了張晚梨活下來,其餘盡皆覆滅。
張晚梨……她聽韓棠之說,似乎是去了大魏。
而禦史府,如今隻有沈楓活着,以及下落不明的沈月如。
聽庶叔臨死前的口氣,似乎沈月如也很有可能去了大魏?
聽聞大魏人很兇狠,誰知道沈月如是死是活。
那麽如今算來,她的仇人似乎就隻剩下楚雲間了。
可楚雲間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,她實在不想趁人之危。
扪心自問,即便楚雲間醒了過來,她似乎也不大下得去手了。
她正出神間,蓋在臉上的書卷被人拿起。
她睜開眼:“四哥?”
君天瀾翻了翻那本醫書,又還給了她:“書瞧着還是新的,你有沒有好好用功?”
“有啊……”沈妙言撓撓頭,起身跟着他進去,“我挑了臨水閣住,拂衣已經讓小丫鬟們把我的東西都搬過去了。”
君天瀾脫下朝服的動作頓了頓,瞥了她一眼,沒說話。
他是想讓小丫頭搬出去住不錯,可她的動作也太快了些,她難道一點舍不得都沒有嗎?
沈妙言走到大椅旁坐下,晃悠着雙腿,扳着手指頭算日子:“現在是十一月初,我二月二十生辰,再過三個月零二十天,我就要行及笄禮了。”
說着,擡頭望向君天瀾:“你準備好迎娶我沒有?”
她問得理所應當,一雙貓兒般的圓眼睛亮晶晶的,讓君天瀾有點想逗弄她。
于是他将朝服挂上衣架,背對着她,淡淡道:“誰說我要娶你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