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把抱住沈楓,摸着她的頭:“别怕,隻是一具屍體而已,定然是有人惡作劇!”
沈楓身體很涼,她靜靜注視着屍體,聲音極輕:“那是,我的親兄長。”
花府。
韓棠之脫掉帶血的袍子丢給花府的侍女,隻身着白衣跨進廂房門檻:“欽原,你讓我辦的事都辦好了。”
“屍體送到沈楓面前了?”顧欽原聲音淡淡,夾起一顆黑玉棋子,優雅地落子。
“送到了。”韓棠之應着,望了眼棋盤上縱橫交錯的棋路,又看了眼面無表情的顧欽原,“欽原,你莫非是想利用沈楓,對付沈姑娘?且不說沈姑娘無辜,她是殿下喜歡的——”
“棠之,”顧欽原緩緩從對面棋簍中拈起一顆白棋,落在棋盤上,目不斜視,“自古以來的開國皇帝,都沒有情愛。表兄他,也不能有。”
“若是讓殿下知道——”
“他不會知道。”顧欽原唇角勾起,“我相信沈楓的能力。”
韓棠之知曉他聽不進自己的話,隻得拱手告辭。
他離開後,站在門外牆壁旁的女孩兒戰戰兢兢,正要拔腿離開,廂房内卻傳出那個人淡漠的聲音:“把她攔住。”
立即有兩名高大的暗衛出現在謝陶跟前,不準她再往前一步。
謝陶往後退了兩步,偏頭望向房中的顧欽原,緊皺着雙眉:“你、你不能害妙妙!”
顧欽原仍舊不緊不慢地跟自己對弈:“把她帶去房中,沒有我的命令,不準她踏出去半步。”
“是。”兩名暗衛不由分說地架起謝陶,不顧她的大呼小叫和掙紮,将她扔進她的房間裏,還不忘在門外落了鎖。
謝陶拼命捶打着被鎖住的隔扇,她想要去跟沈妙言通風報信,可欽原哥哥料事如神,根本就不給她機會。
她急得直掉眼淚,“妙妙……”
翌日,秋高氣爽,天氣晴朗。
沈妙言緩緩睜開眼,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放大的俊臉。
她低頭,隻見自己正趴在四哥胸膛上,竟然就這麽在軟榻上過了一夜!
君天瀾被她細微的動作弄醒,伸出手扣住她的腦袋,使她的小臉緊貼在她胸膛上:“别動。”
“四哥,天亮了……”
沈妙言小聲抗議,擡起眼簾看他,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格灑在他的臉上,這種帶着睡意的容顔褪去平日裏的冷峻與凜貴,透出淺淺的溫柔,看起來格外英俊動人。
她看了良久,禁不住伸手輕撫他的面頰。
從眉峰到眼角到鼻梁,一寸一寸,輕柔中帶着探索的好奇。
君天瀾握住她的小手,睜開一條眼縫。
都說丹鳳眼若是生在女人臉上定然漂亮,可這樣一雙丹鳳眼生在君天瀾臉上,比起女人更加好看。
那眼尾斜飛入鬓角,從睫毛間隙透出的一點光芒,帶着慵懶之意,像是細碎的星辰。
沈妙言靜靜看着,拱了拱他的胸膛,語帶嬌憨:“四哥,你真好看……”
“喜歡就好。”君天瀾并不在意自己的外貌,因爲他身上的某處正難受得厲害。
沈妙言蹭着蹭着,也感覺到抵在自己雙腿間的灼熱,不禁低頭看了看,他袍子上的帳篷支得老高了……
她小臉一紅,不敢再蹭他,小小聲道:“對不起啊四哥,是不是特别難受?”
君天瀾微微搖頭,抱着她坐起來,認真道:“時辰不早,我該去宮中了,你若是沒睡飽,再睡一會兒,然後梳洗了好好吃飯,要乖。”
沈妙言點點頭,他便下了榻,自己去梳洗更衣了。
她盤膝而坐,靜靜看着他穿過珠簾去寝屋,眼睛裏都是戀慕。
沈禦史府。
府中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,到處都挂着白綢和白燈籠,在蕭索的秋風中微微打着晃兒。
沈朋坐在花廳外的台階上,昔日端肅的面容此刻看起來憔悴不堪,雙鬓的斑白更是十分顯眼。
而他的正對面,停着一口嶄新的棺材。
秋風又起,滿地的紙錢被紛紛揚揚吹拂起來。
身着缟素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從不遠處走來,向來幽深平靜宛如古井的雙眸,此刻遍布疼痛。
那雙漂亮的眼紅腫着,可見是哭了整整一夜。
她走到棺木前,眼淚再度淌落。
“楓兒,爲父此生最大的錯誤,不是陷害嫡兄一家,而是沒有斬草除根,殺掉沈妙言那個賤人。”
沉靜中,沈朋語調緩緩,眼中滿是嗜血的恨意。
沈楓扶着棺木,緊緊閉上雙眼,卻依舊無法阻止眼淚的淌落。
良久後,她睜開眼轉向沈朋,聲音透出憤怒:“父親,嫡母、嫡姐和嫡兄相繼喪命,我的娘親、我的姐姐、我的兄長也同樣喪命,您到現在爲止,還沒有察覺到您的錯誤嗎?!”
沈朋冷冷盯着她:“你這是什麽态度?!”
沈楓一邊哭一邊笑,笑容凄厲:“您最大的錯誤,不是沒有斬草除根,而是行事不正!我始終相信天道輪回,善惡有報,伯父一門忠烈,您不該陷害他們!您子女衆多,不該将那麽多心思花在争權上,您該多花些時間,教育您的孩子!”
她的話激怒了沈朋,沈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,猛地一巴掌扇到她臉上:“若我不曾争權,你以爲你能成爲護國将軍夫人嗎?!你的一切榮華富貴都是我給你的,連你的命都是我給你的,你怎敢在此指責我的不是?!”
沈楓捂着通紅的面頰,唇角的笑容諷刺至極:“我的命的确是您給的,死去的兄弟姐妹們的命,也都是您給的……您将我們帶到這個世上,卻隻教會了我們怎麽去奪權争利,怎麽去陷害他人,怎麽去眼紅嫉妒……其他的爲人之道,爲子之道,爲臣之道,您從來就沒有教過我們!什麽兄友弟恭,什麽父慈子孝,統統沒有!”
她不停地哭泣,幾乎嘶吼出聲。
而換來的,卻是沈朋又一巴掌。
“你有什麽臉面跟我談忠義?!你伯父一家的确忠義,可他們落了個什麽下場?!沈楓,你若還有點心,就想辦法去爲你死去的娘親兄長報仇!誰給你的膽子,竟也敢教訓起我了?!”
他說完,仿佛不解恨般,又想去打沈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