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斯年但笑不語。
沈妙言揉了揉太陽穴,又想了會兒,輕聲道:“如今天下局勢雖不算太平,可四國爲保存實力,皆都按兵不動。這沖突來的蹊跷,莫非,原就是沖着花家商号來的?有人不想讓花家商号,掌控楚國的經濟命脈。”
李斯年微微颔首,“小姐知道是誰了嗎?”
“想削弱四哥實力的人,隻有楚雲間。”沈妙言垂下眼簾,蹙眉凝思了會兒,很快望向李斯年,“我會盡快進宮,要求他撤銷這個禁止貿易的指令。”
李斯年起身,恭敬地朝她拱了拱手:“小姐智謀無雙,令屬下敬佩。”
沈妙言笑得十分客氣:“李大人謬贊了,若非大人,我又怎會想到這一層。拂衣,命膳房準備宴席,我要親自敬李大人酒。”
拂衣知曉這是自家小姐籠絡人心的手段,便含笑應聲去辦。
夜深了。
沈妙言泡在華容池裏起起伏伏,瑩白小臉在霧氣中若隐若現,舒展開的眉梢眼角也難掩疲倦之色。
進宮容易,可是跟楚雲間溝通,卻十分困難。
萬一他趁機提出什麽要求……
她紅着臉甩甩腦袋,盡量放松身心,繼續泡溫泉。
……
此時的夏侯府,主院裏擺着十幾桌酒席,夏侯銘被好事的貴公子們灌了不少酒,酩酊大醉地趴在酒桌上。
沈澤替他将賓客都送走,才過來将他扶起。
月色如墨,空蕩蕩的庭院中,大紅色燈籠光映照在絲綢上,夏侯銘的臉被酒意染紅,眼睛卻是清醒的。
沈澤在他旁邊坐下,把玩着青瓷酒盞,笑道:“沒料到,我姐姐有福氣嫁給護國将軍。”
“有什麽話,便直說吧。”夏侯銘聲音淡淡。
“我送親前,父親說,從此以後,禦史府與護國将軍府便是一體的。兩家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。所以日後朝堂上,還望護國将軍多多擔待些。”
夏侯銘捏了捏眉心,聲音依舊平淡:“自然。”
沈澤見他不願多說,便起身告辭。
夏侯銘注視着他的背影,無論是這個小舅子還是沈朋那位嶽丈,在乎的都是他們禦史府的利益。
倒是無人請他待沈楓好些。
他勾唇一笑,眼底盡是薄涼。
不遠處侍立的小厮上前扶起他,“将軍,可要去新房?”
夏侯銘點點頭,卻不用那小厮攙扶,自己走上台階,穿過九曲回廊,往新房走去。
他推開門,走到裏面,右拐穿過珠簾,就看到身着紅色喜服的少女端坐在床榻上,喜帕遮住了她的容顔。
他走過去,拿起桌上的新秤杆将喜帕挑開來,這少女原本僅僅隻是清秀的容顔,在燭火和紅色喜服的映襯下,也變得明豔動人起來。
那雙古井般的漆黑瞳眸,閃爍着紅燭光點,格外勾人。
他伸出手,緩緩擡起她白嫩的下巴,輕輕摩挲,像是摸一隻貓咪。
沈楓禁不住笑,夏侯銘也跟着笑。
明明隻是第二次見面,兩人卻都深感彼此仿佛相識已久。
笑罷,沈楓輕聲問道:“熄燈嗎?”
夏侯銘瞳眸幽深,微微搖頭,俯身吻住她的唇瓣,将她壓到床上。
漏盡更殘,紅羅帳暖,自是一夜春宵到天明。
……
翌日,沈妙言起了個大早。
她梳洗完畢,挑了件素蘭色軟羅長裙換上,外面穿了件沒有任何紋飾的藕荷色半臂,戴了國師以前送她的白水晶項圈,對着鏡子照了良久,才去花廳用早膳。
用罷早膳,她徑直出府,乘坐那輛四匹汗血寶馬拉的黑金馬車,一路往皇宮而去。
車廂輕輕晃動,素問滿臉擔憂,卻也知道沈妙言必須跑這一趟。
很快到了皇宮門口,禁衛軍攔住馬車,她将一隻木盒遞給禁軍統領,那統領打開,木盒裏盛放的是無數斷裂的白玉環。
“拿去給楚雲間看,他自會讓我見他。”
那統領見這些白玉不似尋常玉石,于是拱了拱手,立即去見楚雲間了。
小半個時辰過去,那名統領氣喘籲籲地跑回來,恭敬地請她進去。
沈妙言來到乾和宮前,仰頭望着漢白玉台階上那座氣勢恢弘的宮殿,很快垂下眼睫,拎着裙角緩緩踏上去。
乾和宮書房内,楚雲間正站在窗前侍弄一盆蘭花。
沈妙言踏進來,他背對着她,聲音含着幾分笑意:“你鮮少有主動來找朕的時候,說罷,這次,又想讓朕幫你做什麽?”
“我說了,你便會做嗎?”沈妙言挑眉。
楚雲間背轉過身,俊朗的臉上噙着吟吟笑意,撩起袍擺,在軟榻上落座,指着對面的大椅:“但說無妨。”
沈妙言走過去,在那張大椅上坐下,“我聽聞,你不許商鋪售賣趙國的東西?不許楚國,與趙國進行任何貿易?”
楚雲間手肘撐在矮幾上,眼中笑意更盛:“怎麽,你是來與朕談判的?”
“我雖讀書不多,卻也知道曆史上,沒有哪一個國家不同别國貿易,就能強大起來的。你之所以這麽做,不過是爲了扼制花家的财富。”她說的一闆一眼,小臉上全是認真,“可是你有沒有想過,除了花家受阻,其他商戶乃至百姓,都會被你這一政策害苦。”
“哦?”楚雲間挑眉,眼中閃爍着點點興趣,這小丫頭,口才倒是越發的好了。
“比如,很多女子喜歡趙國的螺黛胭脂。”
楚雲間微微一笑:“胭脂,楚國不是沒有。”
沈妙言端起旁邊的茶盞呷了一口,又道:“再比如,很多百姓用的都是從趙國運來的食鹽。是,楚國也産食鹽,但産鹽量并不多,再加上都是産自山區,運輸困難,成本大大增加,完全沒有從趙國運來的海鹽便宜。”
楚雲間摩挲着下巴,臉上那漫不經心的笑容逐漸散去,隻凝視着眼前的女孩兒。
沈妙言放下茶盞,瑩白如玉的小臉上滿是正經之色:“除此之外,還有很多商品,如絲綢織物,特産水果,海鮮美味,都不會再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