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點到爲止,她擡眸,定定注視着沈妙言。
沈妙言垂着眼睫,把玩手中的書卷,都說庶叔家這位庶女膽小如鼠,常常被沈月彤欺淩,可如今看來,也并非如此。
她的城府,并不亞于這後宮中其他女子。
她擡起頭,沖沈榕微微一笑:“沈美人有的是皇帝後妃這個身份,以及皇帝對你的新鮮感。而我,可以在小範圍内操縱皇帝的情緒。”
沈榕一怔,盯着沈妙言,她說,她能操縱皇帝的情緒?
陛下那樣一個英明的帝君,會被她一個小女孩兒操控?
沈妙言見她面露不信,不由笑道:“今日是十月十五,按規矩,皇帝要到皇後宮中就寝的。但我有辦法,叫他不去沈月如宮中。你過來……”
沈榕俯身,沈妙言咬着她的耳朵,輕聲說了幾句話,她滿臉震驚:“這……能行嗎?”
沈妙言拍拍她的肩膀:“一切有我,放心。”
沈榕将信将疑地離開後,沈妙言仰起頭,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落到她白淨的臉上,琥珀色的瞳眸像是泛起了一層金光,她整個人熠熠生輝。
她要鏟除禦史府,就得将庶叔他們逐個擊破。
前朝她插不上手,可後宮,卻易如反掌。
沈月彤已被打入冷宮,差不多是廢了,那麽現在,就隻剩沈月如了。
沈妙言離開後,不遠處的草叢動了動。
她回到乾和宮時已是傍晚,跨進書房門檻,就瞧見楚雲間正在訓斥大臣。
奏章砸了大臣們滿頭滿身,可那群老臣沒有一個敢仗着自己資曆老,而拿捏楚雲間。
她扶着書架,默默看着,楚雲間他,已經很有皇帝的威嚴和手段了。
那群大臣們戰戰兢兢地撿起地上的奏章,行過大禮後退了下去。
楚雲間靠坐在大椅上,揉了揉眉心,眼角餘光瞥見她,淡淡道:“站在那兒做什麽?”
沈妙言走到他身邊,“我想跟你一起用晚膳。”
楚雲間愣了愣,目光透出不可思議,“當真?!”
沈妙言白了他一眼。
……
今夜的晚膳格外豐富,偏殿的圓桌上,滿滿當當擺着兩盆鮮湯、五盤葷菜、五盤素菜、兩碟點心,并一壺果汁。
“你還未及笄,不該喝酒,朕就隻讓禦膳房送了果汁來。”楚雲間說着,親自給沈妙言斟了一杯,“朕見你常拿書房裏的橘子吃,猜測你該是愛喝橘子汁的。”
說着,又給她夾了塊紅燒肉,“禦膳房的人說,每次給你收拾碗筷,紅燒肉剩的最少,你愛吃這個吧?”
沈妙言蹙起眉尖,沒料到楚雲間竟然會這樣心細。
楚雲間喝了口橘子汁,英俊雅緻的面龐上,笑容透出發自内心的高興:“咱們曾約有婚姻,可朕卻錯過了你的很多時光。如果可以,朕願意一點一滴,慢慢補償給你。”
他注視着沈妙言,雙眼中滿是深情。
沈妙言的心莫名亂了下,卻很快鎮定下來,将碟子裏的紅燒肉丢回他碗中,“你錯過了今天的日出,即便明日再看,也不會和今天的一模一樣。楚雲間,錯過,就是錯過了。”
楚雲間的瞳眸一瞬間的黯淡,卻又很快恢複,隻含笑用膳。
隻是唇角,多多少少透着些苦澀。
那樣的苦澀,并非是珍馐美味就可以讓它變得甜美的。
晚膳在沉默中結束,楚雲間望了眼牆角的滴漏,正要說什麽,沈妙言搶先道:“我想去禦花園走一走。”
楚雲間看向她,她的意思是,讓他陪她?
他沒有多說什麽,起身道:“禦花園裏種了不少昙花,朕帶你去賞玩。”
兩人跨出門檻,李其小心翼翼湊上來,輕聲道:“陛下要去花園?皇後娘娘那裏……”
剛剛皇後派人來請皇上去用晚膳,他已經想辦法推掉了,沒想到,皇上連夜裏也不打算過去。
沈妙言望向楚雲間,他笑道:“朕隻是去花園走一走,過會兒再去鳳儀宮。”
“是!”李其應着,指了個小太監去跟沈月如禀報,自個兒領着執燈的宮女内侍們,跟上楚雲間。
誰知沒走幾步,楚雲間回轉身,又道:“不必跟着。”
李其站在原地,目送他們離開,月色與宮燈的光照下,但見這兩人的剪影在地面拉得很長。
這二人明明隔得這樣近,可是他看着,卻覺得那小姑娘分明與自家聖上隔着千山萬水,遙不可及。
他在夜風中搖搖頭,輕輕歎息。
今夜月色如水,禦花園中飄散着桂花的甜香,夜莺和秋蟲啼鳴此起彼伏。
楚雲間心情很不錯,帶着沈妙言去看了昙花,可對方興緻缺缺,像是一朵枯萎的青蓮。
他不知道她喜歡什麽,很努力地想讓她高興,便開口試探着講了個笑話,可講完之後,她沒有笑,他也沒有笑。
氣氛愈發尴尬。
正在他不知所措時,前方隐隐有缥缈的歌聲傳來。
兩人擡頭看去,隻見遠處高高的拱橋上,月光從雲層之上投灑下來,一位身着白裙的美人,一邊吟唱,一邊折腰而舞。
“纖雲弄巧,飛星傳恨,銀漢迢迢暗渡。金風玉露一相逢,便勝卻人間無數……”
那歌聲婉轉至極,潔白的裙擺與廣袖在風中飛揚,繡着合歡花的腰封卻襯得纖腰盈盈不堪一握,隻一個甩袖,躍然而上半空中,用長袖在月光下畫出一道長長的半弧,絕美出塵得仿佛蓬萊仙子,月下嫦娥。
“柔情似水,佳期如夢,忍顧鵲橋歸路。兩情若是久長時,又豈在朝朝暮暮……”
歌聲柔美動聽至極,像沈榕這個人一樣溫婉。
沈妙言靜靜欣賞着,瞳眸中沒有半點波瀾。
其實沈榕相貌不及沈月彤豔麗,氣質不及沈月如高貴,但是加上這歌聲和今夜仙境般的景緻,卻爲她添色不少。
應該,足以讓男人心動了吧?
她想着,擡頭望向楚雲間,卻不期然的,與他的視線相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