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天瀾聲音淡漠,眼中隐隐閃爍着思慮。
以君舒影的聰慧,大約早就猜到,這小丫頭對他而言,意義非凡,若是君舒影拿她對付他……
他瞥了眼無知無覺的沈妙言,或許,他不該帶她來重陽宮。
重陽宮修建的盛大華美,沈妙言跟着君天瀾進去,但見殿宇雕梁畫棟、镂花描金,大殿中坐着的都是京城中身份很高的人。
兩人坐下沒多久,午宴便正式開始。
大殿地面光可鑒人,舞姬們跳舞助興,上百桌席位分列兩側,達官貴人們皆都跪坐在席位後的蒲團上,腰背挺直,十分注重儀态。
楚雲間和大周五皇子君舒影并排坐在上座,兩人言笑晏晏,樂曲聲的遮掩下,誰也聽不清他們都說了些什麽。
沈妙言跪坐在君天瀾身後,不敢給楚國丢人,盡量優雅地享用美味的膳食。
而沈月如等人也沒有在這個時候挑她的麻煩,俱都維持着該有的端莊姿态。
等午膳結束,宮女們将膳食撤下,又很快端來瓜果點心。
舞姬都退了下去,編鍾樂聲中,君舒影笑道:“久聞楚國人才濟濟,今日本王到此,倒是很想見識一番。”
明明是挑釁的話語,偏被他那碎玉敲冰的音色和婉轉語調所影響,反倒隻像是尋常寒暄。
楚雲間聞言一點都不驚訝,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出,笑容雅緻而不失君主威嚴:“五皇子既然有這個興緻,朕自然會讓你滿意。”
說罷,瞥了眼身側的李其,李其連忙一甩拂塵,高聲唱喏:“擺駕觀花閣!”
說是觀花閣,到了才知道,原是重陽宮最高的一層。
這兒早設好了席位,像是專爲觀花所建,前方雕花木闆被取了下來,視野極爲開闊,觸目所及,是蔓延不見盡頭的金色花海。
宮女們端來茶酒果汁、瓜果點心等物,楚雲間、沈月如和君舒影坐在最前排,君天瀾坐在稍後些的位置,再後面則是一排宮妃,緊接着就是朝中諸位大臣及家眷了。
沈妙言沾了君天瀾的光,很榮幸地坐在他身邊,視野十分好,連帶着胃口都好起來,拿了顆果子就呱唧開吃。
正吃的高興時,一個冷冽的聲音響起:“楚國皇帝陛下,久聞貴國夏侯将軍骁勇善戰,在下想要與夏侯将軍較量一二,不知能否應允?”
沈妙言尋着聲音看去,說話的人拱手而立,身着銀白細铠,相貌英俊,隻眉間有一道淺淺的疤痕,正是當初市集上,大周使團中最前面的那個人。
她好奇地望向楚雲間,楚雲間含笑,喚了聲“夏侯銘”。
她正要去看夏侯銘,誰知另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搶先道,“啓禀陛下,微臣願意代替護國将軍,與蕭将軍較量。”
沈妙言回頭去看,頓時一愣,說話的人竟是韓叙之。
他那個文弱書生,也會武功?
楚雲間摩挲着下巴,似笑非笑:“承議郎既然有心,那麽便去一試好了。”
韓叙之走出席位,朝大周的那個男人拱了拱手,那男人卻看都不看他,隻提起一杆銀槍,飛身而出。
韓叙之眼底掠過不滿,随即施展輕功跟上。
沈妙言托腮,韓叙之竟然還會功夫,這倒是打破她以往的認知了。
那麽,今日他主動請纓,是爲了戰勝這個蕭将軍,以博得楚雲間的好感?
她想着,韓叙之已經拔出腰間佩劍,與那位蕭将軍在空中大打出手。
而那位蕭将軍顯然很不耐煩的模樣,長槍挽出一朵朵雪亮的梨花,招招狠辣,一點都沒有謙讓。
“蕭家是大周第一世家,蕭城烨是蕭家嫡長子,自幼就入了軍營,不僅功夫出神入化,帶兵打仗更是神勇。”
君天瀾呷了口美酒,盯着空中的兩人,聲音淡漠。
沈妙言眼中劃過了然,想來,這是大周在借着比試的機會,試探楚國。
而楚雲間明知韓叙之并非蕭城烨的對手,卻仍舊答應讓他出戰,莫非是爲了隐藏楚國實力?
外面陡然響起一聲哐當,沈妙言連忙看去,隻見韓叙之手中寶劍被長槍挑起,筆直插進地面。
蕭城烨下手毫不留情,長槍挑起韓叙之的衣領,徑直将他整個人甩了出去。
他重重砸到地面,壓壞了無數菊花,更噴出了一口鮮血。
蕭城烨飛身上到觀花閣,長槍“砰”一聲豎在地面,眼中都是不屑:“這就是楚國的人才?楚國皇帝,請認真對待在下的挑戰。”
這話完全沒将楚國放在眼裏,在場的人皆都竊竊私語,紛紛指責蕭城烨态度不恭,可楚雲間沒說話,他們誰也不敢明目張膽站出來維護楚國。
沈妙言望向地面,幾名小太監匆匆進到花海裏,将韓叙之擡了下去。
又有幾名小太監抱着嶄新的金色菊花過去,将被韓叙之壓倒的那幾株移走,種上新的,也遮掩了他吐出的鮮血。
微風拂過,金色波紋蕩漾,看起來那麽平整富貴,好似剛剛的戰鬥,從不曾存在過。
寂靜中,楚雲間摩挲着腰間佩玉,笑容雅緻:“夏侯銘。”
身着細铠的英武男人起身,朝蕭城烨拱手:“蕭将軍,請。”
蕭城烨這才噙起一抹滿意的淺笑,飛身而出。
這兩人皆都手執長槍,兵器相撞,空氣中不斷傳來铮鳴聲。
他們身影極快,最後從空中落到花海中,一招一式,沒有任何花架子,隻是單純取人性命的狠辣。
無數菊花被踐踏,沈妙言看不懂他們到底誰更勝一籌,便吃起點心,偷偷盯向君舒影。
他的背影透着從容和優雅,舉止之間,都是貴氣。
那朵瑤台禦鳳還簪在他的鬓角,那側臉完美精緻,仿佛是上天最得意的雕刻品。
而那人似乎察覺到背後偷偷摸摸的視線,側過頭,丹鳳眼微微挑起,薄唇含着一縷淺淺的親和笑意。
他正從銀盤中拾起枝帶露菊花,這麽回眸,竟有拈花一笑的美感。
後面衆人呼吸一滞,盡皆忘了觀看場中比賽,隻盯着君舒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