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孕,那日在雲香樓中,她被沈峻茂推倒,直到血液從身下流出來,她才知道她有孕了。
不僅胎兒沒保住,大夫甚至還說,她可能這一輩子都不能再有孕。
一個不可能懷孕的女子,又如何能被扶正?!
如今晉甯王妃将庶妹介紹給沈峻茂,隻是個開始,将來,還會有更多的人上門議親。
她暗自攥緊了繡帕,在這一刻,恨極了沈峻茂的無情。
等沈峻茂與張敏離開,溫傾慕擡手,示意亭中伺候的侍女都退下。
亭中隻剩她和楚随玉兩人,她端着面前的茶盞,眼中滿是隐忍:“王爺要挑撥離間,何故拿溫雅和臣妾做筏子?”
午後的夏風透着灼熱,楚随玉搖開折扇,盯着溫傾慕,清秀如玉的面龐上浮起點點笑意:“王妃嫁給本王,總得有點用處不是?”
溫傾慕的手一緊,沒等她說話,楚随玉已經起身離開,聲音是罕見的清冷:“本王回大廳了。”
她望着楚随玉的背影,雖面無表情,可攏在袖中的雙手卻攥得很緊。
微風撩起她的裙擺和大袖,她端坐着,王妃的高貴美豔,世家貴女的端莊矜持,都完美地集于一身。
可唯獨,那平靜的眼,那精緻的唇角,卻沒有一個女人該有的幸福。
沈妙言躲在大樹後,凝視了許久,心底蔓延開酸澀的疼痛。
溫傾慕是個好女人,她會幫自己解圍,她待下人也極寬和。
她幫過許多人,可如今,卻沒人能幫得了她。
沈妙言想着,正要走過去安慰,忽然被人從背後拉住衣領。
她吓了一跳,下意識地要叫出聲,那人卻捂住她的嘴巴:“别出聲兒!”
是花狐狸的聲音。
她回頭看去,花容戰十分緊張地松開手,壓低了聲音:“你去找她做什麽?不許跟她說話。”
沈妙言望了眼溫傾慕,好奇道:“你跟她有嫌隙,我又沒有,王妃姐姐還幫過我呢!”
“反正就是不許!”花容戰不爽地抱胸,絕美的臉上遍布蘊怒。
他愛美,這大熱天的,一頭烏黑長發隻用嵌紅玉金冠束起一半,剩一半披在腰下,因着保養得好,跟絲綢似的順滑。
他身着火紅色重紗錦袍,層層疊疊,風一吹,跟火焰似的舞動,好看是好看,就是不知道熱不熱。
沈妙言想着,扯了扯他那刺繡着火蓮的大袖:“吶,小花,你是不是很愛王妃姐姐呀?”
花容戰瞪了她一眼:“叫誰小花呢?!”
沈妙言砸吧砸吧嘴,沒接話。
花容戰别扭地轉過身子,“走了!”
沈妙言跟着離開,卻又禁不住,回頭望了眼溫傾慕。
走出很遠,她才重又開口:“花狐狸,你是不是很愛王妃姐姐?”
林蔭小路上,花容戰的步子頓住了。
良久之後,他回轉身,咬牙切齒地揪住她的臉蛋,“小孩子家家的,好好讀書就行了,操心這些做什麽!”
說着,臭着臉快步離開。
沈妙言揉了揉被揪紅的臉蛋,看着他像一朵紅蓮花般光華奪目的飄走,禁不住搖了搖頭。
她獨自走到花園,荷香小榭建在遠處的湖面上,對面搭了戲台子,那些貴婦和小姐們都坐在一起,磕着瓜子兒看戲。
她瞧見張敏站在湖畔邊,哭得傷心,便在湖畔柳樹下盤腿坐了,從袖袋裏取出中午吃飯時藏起的一捧開心果,慢條斯理地一顆顆剝開,将淡綠色的果肉放在小手帕上。
張敏聽見背後的聲音,回轉身見是她,連忙擦了擦眼淚,斂去柔弱,厲聲道:“沈妙言,你在這裏做什麽?!”
沈妙言并未擡頭,淡定地繼續剝開心果:“張敏,你有沒有後悔,嫁給我庶兄?”
張敏愣了愣,本以爲她是來冷嘲熱諷的,卻沒想,她問了這個。
“我庶兄長得還算英俊,肚子裏墨水也還是有的,隻可惜,人品太差。”她說着,剝果殼的動作頓了頓,“這嫁人啊,不管貧窮還是富貴,總要嫁個人品好的,他才懂得疼惜你。”
張敏呆呆望着她,她盤腿坐在那兒,看起來嬌小玲珑,分明是個孩子,可說出的話,卻是她經曆過兩次喪子之痛,才領悟到的真理。
“張敏,你若是安安分分,興許這個妾室,還能坐得穩當。你若是不安分,将來的沈少夫人,怕是容不下你的……”
稚嫩的聲音彌散在空氣中,于張敏而言,卻猶如山崩地裂。
沉默良久,她并未朝沈妙言發火,隻是目光癡呆地緩步離開。
在深閨時,也曾幻想過将來的夫君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貴身份,也曾幻想過他文武雙全能夠寵她愛她憐惜她。
也曾幻想過,她能跟娘親一樣,當上一品诰命夫人,參加宴會時,總能被其他女眷豔羨追捧。
可如今,她不過是個妾室。
不過是個,涼薄又無能之人的妾室。
老天給了她好的出生,卻不曾給她好的命運。
亦或者,她本該有好的歸宿,卻被她自己活生生毀了?
她癡癡望着前方,摸了摸平坦的腹部,突然發出一聲怪異的笑。
沈妙言低頭剝着開心果,對那笑聲充耳不聞。
眼見着到了傍晚,溫府華燈初上,花廳中觥籌交錯。
君天瀾入座後,卻不見沈妙言過來。
他朝四周看了看,花容戰斟了一杯酒,語氣透着不在意:“你家那個小丫頭,聰明伶俐得很,實在不必擔心她。說起來,你們兄妹,相處得如何了?”
君天瀾面無表情地盯向他,他連忙往旁邊挪了挪,避開那懾人的寒意,小小聲:“又不是我讓你們認兄妹的,還不是顧欽原和安嫂嫂的主意,我可是贊成你們在一起的!”
君天瀾收回視線,喝了口酒,一聲不吭。
而溫府廂房,沈峻茂坐在桌旁,那兩名從南城帶回來的美妾,十分歡喜地站在他跟前。
沈峻茂不緊不慢地喝着茶,臉色不大好。
即便再寵愛這兩個妾室,可到底隻是兩個出身普通的侍妾而已,這樣到閣老府中大張旗鼓地尋他,是何道理?
這些日子,他在京中的名聲已經很不好了,這兩人過來,把他從宴席上叫走時,那些貴客看他的目光都很奇怪,好像他沉湎女色似的。
兩名侍妾對視一眼,其中一人嬌聲道:“婢妾從禦史府出來,不顧規矩到溫府找公子,是有原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