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凜已經背着長弓進來,恭敬地單膝跪地,雙手将弓箭高舉過頭頂。
那是一把烏金木長弓,雕刻着誰也看不懂的複雜花紋,古雅而凜貴,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。
沈妙言吃力地抱起沉重的長弓,唇角翹起:“大人。”
君天瀾單手就拎了起來,沈妙言從夜凜手中接過長箭呈給他,他在衆人複雜的視線中,拈弓搭箭。
箭頭閃爍着冰藍色的寒光,他仿佛隻是随意拉了一下,那支箭刺破空氣,呼嘯着射往人群。
一群公子小姐們吓破了膽,尖叫着抱頭躲開,再擡起頭時,就瞧見長箭筆直地朝着韓叙之射去,直接射穿他的衣領邊,力道之大,竟将他整個人帶着往牆壁撞去!
等反應過來時,韓叙之已經被這支箭釘在了畫舫牆壁上,他整個人呆若木雞,甚至忘記了動彈。
箭頭深深插進牆壁裏,可見射箭之人臂力有多強悍。
韓叙之終于打了個哆嗦,在這一刻,清晰地意識到,他和那個男人,差距有多大。
而韓棠之的箫聲,也适時結束。
寂靜的畫舫中,君天瀾淡淡道:“把燈盞取下來。”
沈妙言應了聲好,笑眯眯抱住燈盞,輕輕摸了摸,琉璃燈壁透出些許溫度,叫人心裏暖暖的。
君天瀾帶了她,衆目睽睽中,往門外而去。
張璃回過神,連忙過去攔住兩人:“如今時辰尚早,焰火都還未開始放,大人回去做什麽?”
君天瀾望向沈妙言:“你要看焰火嗎?”
沈妙言抱着燈盞,焰火什麽的她是沒興趣的,不過……
她的眼角餘光落在角落的張晚梨身上,眼中劃過暗光,笑道:“好啊,焰火很漂亮,我喜歡看呢。”
張璃松了口氣,同時卻又擔憂地望向君天瀾,這個男人,今晚爲沈妙言如此出頭,叫她相府大小姐的顔面何在?
總要讓大家知道,她張璃,會成爲國師夫人,會成爲這個風華絕代的男人,捧在手心上的珍寶。
而牆上的韓叙之被人放了下來,滿身狼狽,不敢逗留,灰頭土臉地乘坐小船離開了畫舫。
廳中恢複了觥籌交錯,可在座的人因爲剛剛嘲笑君天瀾的事,個個戰戰兢兢,連說話聲都小了許多,唯恐被那人注意到。
張璃幾次三番向君天瀾敬酒,暗示情意,然而對方始終不爲所動,叫她洩氣又無可奈何。
等幾支歌舞結束,便有丫鬟進來,說是焰火表演要開始了。
衆人都來到甲闆上,十幾艘畫舫圍繞在湖心小島上,但見小島中央火光璀璨,幾名小厮拿着焰火,正緊張地輪番點燃。
很快,那焰火越燃越大,從地面直入雲天,在深藍色的夜幕中綻放出碩大的煙花,五彩斑斓,令人目眩神迷。
而小島邊緣圍着一圈橘黃色燈籠,身着軟羅輕紗的美貌舞姬圍繞着島嶼跳舞,歌聲遠遠傳來,那麽奢靡華麗,猶如是在歌頌一個王朝的盛世巅峰。
貴女公子們都各自結伴,叽叽喳喳地評論着焰火,有人開始搖扇吟詩,一派熱鬧繁華。
君天瀾望向身邊的小人兒,她抱着琉璃燈盞,靜靜趴在船舷上,琥珀色的瞳眸中倒映出異彩紛呈的光芒,美麗絢爛至極。
夜風有些大了,他脫下織錦外裳,披在沈妙言身上。
沈妙言怔了怔,擡頭看向他,對方的視線卻落在焰火上,隻留給她一個精緻完美的側臉。
她捏住外裳,心中更加溫暖。
這兩人的互動被不遠處的張璃看在眼中,嬌俏的面龐在黑夜中扭曲,平日裏的端莊矜持盡皆消失不見。
又一朵巨大的焰火綻放,火光在這一瞬映亮了她猙獰的面容,旁邊的張敏不小心看見,吓了一跳:“姐,你怎麽了?”
張璃瞬間恢複了端莊得體的表情,語帶無奈:“明明我才是國師大人的未婚妻,可他處處,卻隻在乎那個罪臣之女。敏敏,你的婚姻已經不幸,難道,我也要步上你的後塵嗎?”
張敏心中酸楚,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:“姐姐,要怪,隻怪沈妙言那個小賤人從中作祟,不止破壞了我的姻緣、毀掉我的孩子,還阻撓了姐姐你的幸福……”
兩人互訴衷腸,這一刻顯得很是姐妹情深。
過了會兒,焰火停了,四周暗下來,島上的小厮似乎在準備更隆重美麗的煙花。
張璃緊了緊張敏的手,輕聲道:“我剛剛說的,你可記牢了?”
張敏點頭,有些忐忑。
很快,張璃走到君天瀾身邊,滿臉焦急:“大人,剛剛我最後從廳中出來,丫鬟掩門時,卻見韓大公子似乎還在裏面。他獨自坐在黑暗裏,不知是怎麽了。”
君天瀾盯向她,她雙手攥着帕子,臉上全是焦急:“我一個女孩子家,不好随意同他搭話。我知大人同他關系極好,大人不如進去看看吧?”
她眼神真切,不似撒謊。
君天瀾看向沈妙言,沈妙言揚起一抹笑容:“國師,你去吧,不必擔心我。”
張璃很快帶着君天瀾往大廳而去,沈妙言低頭望向手中藍瑩瑩的燈盞,失而複得的滋味兒,令她十分滿足。
正獨自開心時,一個透着怨氣的女聲響起:“沈妙言,你毀掉我的一切,自己卻過得這般好,真是令人憎恨呢!”
沈妙言回頭看去,隻見張敏形容憔悴,站在她身後,雙手攏在袖子裏,眼神之中滿是濃濃的恨意。
她勾起唇角:“張敏,你該怨恨的人早就被大火燒死了,與我何幹?更何況,你的一切遭遇,都是你自己所求,與旁人沒有半分關系。”
四周的人都湧去了船頭,這邊甲闆上,隻剩她們兩人。
夜風拂過,張敏怒不可遏,上前一把将沈妙言懷中的琉璃燈盞砸落在地:“你還敢狡辯?!沈妙言,我雖愚笨,卻也知道,如今禦史府的局面,都是你在背後一手促成的!”
沈妙言望向地面,上好的白玉燈盞,碎裂成了無數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