亭台樓閣的檐角下挂着數盞紅绉紗燈籠,與庭中白雪相襯,顯得绮麗而又凄豔。
蓮澈默默跟着沈妙言走進衡蕪院,眼角餘光瞥見庭中那一大一小兩個雪人,一雙眼不禁多了幾分深沉。
君天瀾坐在窗下的軟榻上,偏頭就瞧見沈妙言帶蓮澈進了東隔間,聲音還透着歡喜:“這就是我睡覺的地方,蓮澈,你晚上同我一起睡吧!”
君天瀾修長的五指扣緊茶盞,狹眸中掠過一絲殺意,還未發作,就聽見冷淡的聲音響起:“男女七歲不同席,沈妙言,你矜持些。”
狹眸微微眯了起來,這話雖然也是他想說的,可爲什麽從那小鬼嘴巴裏蹦出來,聽起來就這麽讨厭?
“那好吧,我讓拂衣姐姐給你準備一間廂房。還有你身上這套衣服,也該換掉了。”
君天瀾眼角餘光看去,沈妙言帶着蓮澈徑直走出去了,她那張稚嫩的小臉上滿是笑容,眼裏都是那個小鬼。
他将手中的茶盞重重擱到矮幾上,“夜凜。”
夜凜迅速出現,察覺到自家主子心情不好,連忙拱手道:“主子有何吩咐?”
君天瀾右手肘撐在矮幾上,以手扶額,一隻腳慵懶地踩到軟榻上,半眯着眼:“咱們國師府,不養閑人。”
夜凜瞬間領會他的意思,立即應是,很快便去辦了。
沈妙言興沖沖地幫蓮澈安排好廂房,等他洗完澡換了衣裳,又同他說了好一會兒子話,見天色實在太晚,才依依不舍地離開。
她哼着小曲兒回到衡蕪院,一隻腳剛跨進門檻,就聽見冷漠的聲音響起:“還知道回來?”
沈妙言偏過頭,看見君天瀾在軟榻上看書,一派慵懶閑适,于是連忙跑過去,“國師,蓮澈他——”
話未說完,突然歪過頭:“國師,你的書拿倒了。”
君天瀾面頰一燙,随手将書扔到矮幾上:“本座偶爾會鍛煉一下倒着認字的能力。一些特殊情況,是需要倒着看字的。”
他才不會說,他其實一直在等她回來,直到聽見她的腳步聲,才連忙裝作看書的模樣。
“原來如此,國師果然厲害!”
沈妙言由衷稱贊,随即趴到他身邊,“國師,你教蓮澈功夫吧,好不好?”
“不好。”君天瀾直接回絕,内心更加讨厭那小鬼。
“爲什麽?”沈妙言睜着大大的圓眼睛,“蓮澈他骨骼清奇,乃是練武奇才,将來一定會幫上國師忙的!”
君天瀾沉下臉:“你是不是覺得,本座每日都很空閑?”
沈妙言不爽地沖他揚了揚拳頭,輕哼一聲,爬起來回了自己的東隔間,還不忘将簾子拉得緊緊。
而另一邊,合歡宮偏殿。
楚雲間過來的時候,偏殿裏的丫鬟嬷嬷等跪倒一片,哭聲震天。
他撩起袍擺,在桌邊的圓凳上坐了,俊逸清秀的面龐上,是不加遮掩的淩厲:“皇後。”
沈月如連忙上前,将事情細細說了一遍,隻省略掉楚珍想害沈妙言那一部分。
楚珍擁着被衾坐在床上,雙眼紅腫,楚楚可憐地望着楚雲間:“皇兄,您要爲珍兒做主啊!”
雖然她素來畏懼這個哥哥,可到底是她親哥哥,總不至于偏袒沈妙言那個外人吧?
徐太後也抹着淚,眼中俱是狠意:“皇兒,這事,都是沈妙言那丫頭一個人的錯,便是判她淩遲,都是輕的!”
楚雲間摩挲着腰間佩玉,陰冷的視線掃過偏殿中的所有人,薄唇勾起一抹冷笑:“看來這宮中,竟無人将朕放在眼裏了。李其,你來說。”
李其上前,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,将今夜的事件原原本本道來,連帶着楚珍和沈月如勾結妄圖謀害沈妙言之事,也和盤托出。
殿中寂靜,燭花一朵朵淌落,他們都呆呆望着坐在圓桌邊那個身着龍袍的年輕皇帝,他,居然什麽都知道?!
詭異的安靜之後,楚珍突然嚎啕大哭:“縱是如此,也是那沈妙言有錯在先!我是金枝玉葉、天家帝姬,弄死她一個罪臣之女,算得了什麽?!皇兄擺這樣大的陣仗,可是要爲那賤人出頭?!”
她抹着眼淚,眼中都是怨毒:“皇兄可是後悔了?後悔放棄了沈妙言?皇兄根本就不愛皇後嫂子,皇兄想要沈妙言,是不是?!”
這話太過大膽,跪着的宮女等人倒抽一口涼氣,以頭貼地,戰戰兢兢,唯恐一個不慎丢了性命。
沈月如站在一旁,一雙剪水秋眸怔怔凝視着楚雲間,盡管楚珍蠢鈍,可剛剛所言,不無道理。
陛下他,後悔了嗎?
而楚雲間垂下眼簾,慢條斯理地呷了口李其奉上的茶水。
再擡起眼簾時,那雙瞳眸中都是平靜。
他放下茶水,站起身,緩慢地走到楚珍跟前。
衆人屏息凝神中,他擡手,一巴掌甩到楚珍臉上。
楚珍捂住臉尖叫一聲,瑟縮在徐太後懷中,驚恐地望着楚雲間,素日裏的嚣張跋扈,統統消失不見。
徐太後緊緊摟着她,即便心疼,可是面對如此強勢的兒子,也隻有唯唯諾諾的份,不敢亂說半個字。
楚雲間居高臨下,雙眸中毫無感情:“朕給你兩條路選,第一,嫁給李遷。第二,自刎以證清白,維護皇家顔面。”
李遷便是跪在地上的那名侍衛,此時的他臉色煞白,渾身發抖,一雙眼緊盯着楚雲間的鞋履,隻恨當初爲何會進了合歡宮,爲楚珍當差!
“我不願意死,”楚珍的眼淚猶如斷線的珠子,聲音幾近沙啞,雙手抱緊了徐太後,“我不願意死……”
徐太後摸了摸她的腦袋,猶豫着看向楚雲間:“皇兒,這一次,不如,就算了吧?你皇妹貴爲長公主,怎能嫁給區區一個侍衛?”
楚雲間的薄唇扯開一抹絕情的笑,“母後以爲,君天瀾安插在宮中的人,都是擺設嗎?即便殺了這滿殿的人,他也能有辦法,讓今晚的事迅速在京城中擴散開。到時候,皇家顔面何存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