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紗此物,白日裏瞧着同普通紗絲沒什麽區别,可觸感十分細膩親膚,且輕而不透,整整一匹,隻有尋常紗布的十分之一重量。
最難得的,乃是月光紗在月光下,能散發出盈盈光澤,穿在人身上宛如明珠生暈,妙不可言。
小孩子都喜歡漂亮的、會發光的東西,沈妙言也不例外。
她對衣裳喜歡得緊,到傍晚時分,就急不可耐地換上。
裏面是雪白的交領襦裙,外面套着一件淺青色的褙子,雖然很素淡,但袖口和領口上都有如意暗紋,顯得雅緻大方。
她對着鏡子照了照,很是滿意,于是興沖沖跑到衡蕪院門口去等君天瀾回來。
君天瀾回來時,東邊天已經升起了朦胧月亮。
他老遠就看見沈妙言抱着衡蕪院大門的柱子,眼巴巴兒地瞅着他。
這副小模樣讓他心中一片柔軟,腳下步子都不覺加快了些。
沈妙言等到他過來,蹦到他跟前,拎着小裙子轉了個圈,“國師,我漂亮嗎?”
此時已是日暮,暮光熹微,月色朦胧。
沈妙言轉着圈兒,身上的衣裙宛如流水般飄曳。
白色百褶襦裙散發出柔白的光,淺青色的褙子則透出綠瑩瑩的寶石光澤,彼此映照着,将她那雙貓兒一般的茶色圓眼睛點亮,襯托得她漂亮而精緻。
她眨巴着大眼睛,仰頭望着君天瀾,像是一隻等待順毛和誇獎的小貓。
君天瀾喉頭微動,狹眸中暗光掠過,淡淡道:“還湊合。”
說着,擡步便進了衡蕪院。
沈妙言盯着他的背影,一臉不爽。
什麽叫還湊合?!
明明就是很漂亮,拂衣姐姐都說她穿起來很漂亮了!
晚膳是跟慕容嫣一道在花廳用的,慕容嫣今日也穿着一套月光紗的衣裳,看見沈妙言時,不屑地翻了個白眼:“什麽人穿什麽衣裳,這衣料穿在你身上,真是暴殄天物。”
沈妙言見君天瀾還沒過來,于是立即反唇相譏:“慕容姐姐這麽大人了,穿起來和我也沒差,也就是把裙子做長了點而已。”
說着,目光意味深長地在慕容嫣胸前掃了掃。
慕容嫣漲紅了臉,伸手擋住胸口,“沈妙言!你不要臉!”
兩人正要開吵,外面的小丫鬟匆匆忙忙進來,“大人來了,拂衣姐姐,可以擺膳了!”
兩人立即看向門口,隻見君天瀾身着白色居家錦袍,正跨進門檻。
“慕容姐姐,我給你倒茶。”沈妙言立即起身,乖巧地挽袖爲慕容嫣斟茶。
慕容嫣連忙道:“哎呀,妙言妹妹客氣了!讓我自己來吧!”
“慕容姐姐生得真美,我喜歡姐姐呢!”
“妙言妹妹今兒可是吃蜜了?小嘴兒真甜。”
花廳裏侍立的婢女們紛紛低頭,不知該做何表情。
這兩位小祖宗,情緒轉變得可真快!
這兩位,是一個都不能得罪啊!
君天瀾掃了她們二人一眼,撩袍在座位坐下,聲音淡淡:“開膳。”
夜深了,沈妙言躺在床上,卻久久無法成眠。
她尋思着明日的壽宴,那位庶叔,平日裏最是不苟言笑,對誰都很嚴厲。
曾經她不小心打碎了沈月如房中的一隻景泰藍的瓷瓶,就被他狠狠訓斥了一頓,最後還是娘親把她領回家的。
對這位庶叔,她是談不上敬重的。小孩子的直覺,就是覺得他不招人喜歡。
她伸手撫摸着牆上的白月光,心裏頭百轉千回。
翌日,不等人進來叫,她便起了個大早。
她很認真地将自己打扮好,便出去侍候君天瀾更衣梳洗。
用罷早膳,府門前的馬車也已備好。君天瀾騎在疾風上,沈妙言和慕容嫣坐在車裏,一道往沈禦史府而去。
沈禦史府乃是楚雲間親賜的一座府邸,據說乃是前朝端親王的宅院,修築的大氣高雅。
等馬車停下,沈妙言下了車,環顧四周,隻見車流如水,進進出出的全是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。
她知曉,這些人不是給她庶叔面子,而是給她大堂姐面子。
皇後的父親舉辦壽宴,誰敢不來?
這送的壽禮,說不準就是換着名頭的巴結賄賂。
她瞥了眼身後兩個侍衛擡着的一口大木箱,不由輕笑,那總是一臉嚴肅的庶叔若是看見自己送的壽禮,不知會做何表情?
禦史府的大門修葺的金碧輝煌,門口早有幾個打扮齊整的丫鬟專候着貴客,她們老遠看見君天瀾,于是立即迎上來,彬彬有禮地請他進去。
慕容嫣徑直去了女客所在的院落,沈妙言則跟着君天瀾,往男客們所在的潑墨閣而去。
潑墨閣臨水而建,第一層大都是年過四十的朝廷命官,第二層則多爲京中年輕的貴公子們。
閣内的牆壁上挂了不少古字畫,許多公子們聚在一起讨論,倒是頗有書香氣息。
君天瀾被引去的是第三層,這裏的人身份尊貴,不少王爺、郡王、世子、高官等都在。
沈妙言跟在他身後,剛跨進去,便聽到一個誇張的聲音:“禦史府的酒,當真是香!不愧是國丈爺,這酒水,怕是千金難求吧?”
她循着聲音看去,說話的是一名身着綠色綢衫的男子,拇指上戴着的藍色大寶石戒指一閃一閃,發髻上還簪了一朵紅花,看起來頗爲喜氣。
她隐約記得這個人,好似是安西侯府的世子華揚,爲人最是纨绔,乃是個十足的酒囊飯袋。
他話音落地,在場的人都大笑出聲。
上座的一名中年男人捋着胡須,一張端肅的臉上亦是多了幾分笑意,不過目光在觸及到君天瀾和沈妙言時,卻是瞬間收斂。
衆人注意到君天瀾來了,忙不疊起身行禮,心下卻暗自稀奇,這國師大人向來不喜參加這些宴會,怎的今日過來了?
莫非,是向沈禦史示好?
可若是示好,何必帶着那個小拖油瓶?
衆人的目光在沈妙言和君天瀾之間逡巡,莫非,真如市井傳言那般,國師大人,看上了沈妙言?
可她還這麽小……
衆人不禁腦補出一堆不堪入眼的畫面,隻覺得國師跟往日裏的形象都不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