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腳下,篝火和宮燈的光将這裏照得亮如白晝,那個身着月白舞裙的纖弱少女,婉轉吟唱:“小山重疊金明滅,鬓雲欲度香腮雪……”
她的裙擺很大,用金線繡滿了葳蕤盛開的桃花。
稍一旋轉,裙擺飛揚,仿佛那些桃花都活了過來。
她在桃花裏,一張小臉豔若桃李。
一點朱唇,兩汪秋水,宛如那從天而降的桃花仙子,明媚不可方物。
沈妙言從不曾知道,她素來清雅的安姐姐,竟也可以美得如此張揚。
“懶起畫蛾眉,弄妝梳洗遲。照花前後鏡,花面交相映……”
高座之上,楚雲間靜靜看着安似雪,削薄的唇,似笑非笑。
沈月如端坐着,美豔的面龐噙着淡笑,轉向楚雲間:“素聞安家女多才多藝,今夜臣妾可算是長了見識。”
楚雲間觀賞着歌舞,唇角露出一抹淡笑,并未說話。
安似雪的歌聲已到了最後:“新帖繡羅襦,雙雙金鹧鸪。”
她身姿傾斜,以袖遮面,隻露出一雙妙目,怔怔凝視着楚雲間。
片刻之後,衆人回過味兒,紛紛鼓掌喝彩。
“安家女這一支梳妝舞,倒是精彩。”楚雲間聲音不鹹不淡,微微拂袖,“賞!”
立即有一名大宮女捧着托盤過來,上面有錦布遮掩,不用多想,便知是金銀珠寶一類。
沈妙言望向安尚書所坐的席位,卻見他的臉上隐隐有着不悅。
在場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安尚書這是将自己的女兒進獻給聖上。
可聖上的這一聲“賞”,卻分明是不領情。
“臣女謝聖上賞賜。”安似雪微微屈身,心裏的大石頭卻是落了地。
皇宮這種地方,在多少女子眼中等同于金屋銀屋,可在她眼中,卻形同牢獄,進得去,出不來。
楚雲間收回視線,眼角餘光卻忽然瞥見沈妙言松口氣的模樣。
他的瞳眸微微眯起,落在正欲回座位的安似雪身上:“安家女,你過來。”
安似雪身子一僵,隻愣了一瞬,便低垂着頭,輕移蓮步,走到楚雲間座位前的禦階下面,福身行禮。
“擡起頭來。”楚雲間好整以暇地說道。
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邊,安似雪緩緩擡頭,卻依舊低垂着眼簾,隻盯着楚雲間的一雙祥雲靴。
楚雲間起身,一步一步走下台階,伸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,隻見她眉眼如畫,眉間的花钿,乃是一朵火紅色的石榴花形狀。
他微微一笑,聲音中帶着幾分欣賞:“安家女德藝雙馨,久有賢靜貞敏之名,深得朕心。”
他每說一個字,安似雪的身子就輕微抖動一分。
沈妙言緊緊攥住君天瀾的衣角,一雙圓圓的瞳眸裏都是緊張,楚雲間他,要将安姐姐納入後宮?
“皇後,你覺得安家女,位份該如何?”
楚雲間的指尖從安似雪眉間的花钿上撫過,在衆人眼中是豔羨至極的帝王恩寵,可安似雪卻分明覺得那指尖冰涼似鐵,令人生畏。
沈月如笑得溫柔大方,“安尚書爲國操勞,唯一的嫡女進宮侍君,位份自然不能低了。不如,就封爲婕妤吧?若是将來有子,再進妃位不遲。”
“便依皇後所言。”楚雲間含笑。
沈妙言靜靜觀望着,這帝後的三言兩語間,便決定了安姐姐的未來。
可安姐姐她,定是不想進宮的。
“國師……”她靠近君天瀾,有點難過。
君天瀾輕輕摸了摸她的頭。
緊接着便正式上歌舞,樂坊的舞姬們排練了許久,環肥燕瘦,撩人得很。
酒至半酣,楚雲間帶着新封的安婕妤去了大帳,衆人恭送後,皇後面色淡淡:“諸位慢飲,本宮先行一步。”
說罷,不等衆人起身行禮,拂袖離去。
帝後都走了,在場的人這才活絡起來。
等到篝火燃盡,這場夜宴也進入了尾聲。除了一些年輕公子還在把酒言歡,其餘人等都陸續離開了。
沈妙言跟着慕容嫣往自己的帳篷走,老遠看見韓叙之站在大樹下,他似乎想過來說什麽,不過礙于慕容嫣,終究隻是靜靜目送她離開。
兩人各自帶着丫鬟,剛走到營帳前,就看見穿着紅色羅裙的沈月彤俏立在門口,一手叉腰,一手挽鞭,身邊還跟着以張敏爲首的那幾位貴女。
慕容嫣白了眼沈妙言:“又是你的麻煩!真是個麻煩精!”
沈月彤上前幾步,居高臨下地盯着沈妙言,“你上次把我脖子撓傷那筆賬,還沒算呢。”
“二姐姐想要怎麽算?”沈妙言輕笑。
沈月彤用鞭柄挑起她的下巴,歪了歪腦袋,“不知道這張小臉若是破了相,國師還會不會護着你?”
那些小姐們都圍了過來,個個兒臉上不懷好意。
慕容嫣皺眉,往旁邊退了一步,偏過頭低聲對阿沁說了句什麽。
阿沁微微颔首,悄悄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