歸雲閣中歌舞不斷,二樓正開着一場詩會,書生佳人的歡笑不時傳來。
三層的客房。
扈三娘躺在床下,手中握着匕首,身着緊身的夜行衣,很有耐心的等待着自己的獵物。
方才簡單打探,知曉盧俊義在這裏落腳,到了時辰肯定會回房休息。
盧俊義在梁山做頭把交椅,武藝能與金刀祁虎媲美,山東兩路名列前茅的好手,距宗師僅一步之遙。不過....肯定比曹太歲好對付的多。
扈三娘武藝不差,單挑盧俊義或許沒有太大把握,但藏在床底下找機會刺殺,她有十成的把握。
床底下昏暗無光,隻能聽到樓下隐隐約約的聲響,熟悉的場景,又讓她想起了在船上的場景。
綠珠其實已經有相公了,從那天過後,綠珠的變化很明顯,不再悶葫蘆似的害羞,會主動往曹太歲跟前跑,偶爾也扭扭捏捏的撒個嬌,曹太歲誇獎綠珠一句,綠珠便能跑到她跟前說上老半天。
而玉堂也一樣,忽然重新和綠珠親密無間起來,她就知道曹太歲對小玉堂也下手了。
兩個小姑娘現在神神秘秘,偶爾也會躲着她悄悄咪咪的說些羞人的話。
她知道綠珠和玉堂已經有了依靠,或者說心裏有了寄托的地方,她在不在跟前守着,區别已經不大,所以才義無反顧的跑出來繼續報仇。
可真躺在這裏,扈三娘卻有些猶豫——應該和兩個小丫鬟道别的...待會無奈成敗,都得遠走高飛,可能還會被黑羽衛追殺一輩子,再也見不到兩個小姑娘了。
已經是無根遊子,她舍不得的,是那僅有的一點家的味道吧。
扈三娘幽幽歎了口氣,雖然有些不舍,可她畢竟是個江湖人,金盆洗手還是江湖人。
恩義不忘,血債血償。
不出這口惡氣,沒法做回普通人,往後的日子也安靜不下來,可能這口惡氣能伴随她一輩子。
江湖人就是這樣,從來都是快意恩仇,不了卻往日恩怨,如何金盆洗手。
如此想着,扈三娘再次安甯下來,仔細想了想,說不定待會殺了人,還能悄悄回去。那樣的話,既能出氣又能不打擾現在的生活。
念及此處,扈三娘眼前一亮,隐蔽的更加小心了。
咚咚——
腳步聲從外面傳來,兩個人!
扈三娘雙眸微凝,小心翼翼握緊匕首,屏息等待。
吱呀—
房門打開,兩道腳步向着床邊靠近,聽聲音都是習武中人,不過有一道腳步略顯踉跄,呼吸畢竟重,聽起來像是喝醉了。
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。
扈三娘心裏碰碰的跳,又強行壓抑情緒,讓自己變成一塊石頭般,不發出半點聲息。
撲通——
床鋪沉了一下,有人躺在了上面。
餘光瞧見一雙華美的靴子站在床邊,似乎在瞧着床上的人,還瞧了很久。
扈三娘眼神略顯古怪,想起了盧俊義和燕青的傳聞,而祁進海也面向陰柔像個女人,某非這倆搞在一起啦?
想到這裏,扈三娘一陣惡寒,眼中殺意更甚。
許久後,那雙靴子才移動起來,走出房間,關上了門。
屋裏安靜下來,隻剩下一道平穩的呼吸聲。
扈三娘等待了片刻,确定上面的人睡熟後,雙眸猛的一凝,身形如蛇,無聲無息卻淩厲至極,從床下滑出來,倒持匕首狠狠刺向呼吸聲的來源。
這一下,對付世界任何人都是一擊必殺,哪怕不熟睡,也反應不過來。
啪——
鋒銳的匕首,在夜色中戛然而止,閃着幾分寒芒。
扈三娘剛剛鑽出來出手,便同一時刻察覺到手腕被捏的生疼,等看清面前的情況,便發現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龐,慢慢睜開了那攝魂奪魄的雙眸....
————
“王爺,容卑職再敬你一杯!”
歸雲閣二層的一間雅間内,曹華和謝怡君在主位上就坐,下方則是周侗、祁進海、盧俊義、李百仁、唐煣等人,皆是大宋江湖上的擎天巨柱。
因爲是江湖人聚會,曹華并沒有穿官服,隻是做尋常書生打扮,自顧自的喝着酒。
諸多江湖上的頂梁柱連番敬酒,周侗氣色也好了不少,隻是話不多。
這麽多高手坐在一起,可以算是大宋武林的盛會了,連盧俊義都有些排不上号,隻能坐在周彤下面。
荊鋒心心念念想拜周侗爲師,今天也跑來湊熱鬧,不過按照江湖輩分,他得坐門外面。仗着大舅子的身份才坐在曹華跟前。
推杯換盞,熙熙攘攘。
荊雪自認爲是江湖人,今天自然也跑過來了,坐在謝怡君的旁邊,表情略顯局促。
謝怡君倒還好,氣勢比曹華還足,隻是那雙眸子裏,帶着幾分猶豫,看着手上的酒碗:
“曹華,這是什麽酒?”
桌上擺着幾個大酒壇,酒香撲鼻,味道很烈。
諸多江湖高手已經面紅耳垂,表情恭恭敬敬,可眼中明顯都有些驚異,顯然沒想到看起來和水一樣的美酒這麽烈,在坐的人都是海量,可兩碗下去,不少人便有些扛不住了。
曹華俊美的臉頰有些發紅,眼神稍顯迷離,端起酒碗和祁進海碰了下,很江湖的一飲而盡:
“二鍋頭。”
“二鍋頭...”
謝怡君挑了挑眉毛,江湖人喝酒都是拿碗喝,她平常也千杯不醉,可碗裏的酒才一碗下肚,便燒的人難受,若不是味道還行,她都以爲這是刑房用來折磨人的東西。
在場的江湖人都是這個想法,按照以前的路數拿碗敬酒,越喝越不對勁,可在坐的是曹華和謝怡君,又不敢不喝。
曹華有點後悔把高度白酒拿出來,本想換個酒盅慢慢來,可剛上場,這群江湖悍匪就擺出了江湖架子,喝酒用杯子的都是娘炮,在坐着的誰不是名聲在外的高手,鐵臂膀、胭脂虎、斷巒刀、玉麒麟、催情郎君。随便挑一個出去都是宗師,若是傳出去喝酒用小杯子,還不得被江湖晚輩笑話死,連七十多歲的周侗都豪邁的用碗。
一碗酒約莫四兩,四碗就是一斤半高度白酒,正常人能喝死。
在坐的明顯都不是正常人,可三碗酒下肚,在場便翻了一半,連千杯不醉的曹華都暈暈乎乎,有點上頭。
開頭最豪邁的李百仁和黃鐵錘兩個酒蟲,此時都有些娘炮的小口抿着,表情很是古怪,生怕其他人過來敬酒。
幾碗酒下去,在場的江湖人都很老實,根本沒人願意敬酒,不過曹華在場不可能不敬,各位江湖枭雄,隻能硬着頭皮起身,來句‘我幹了您随意’,然後一口悶。
都是手底下的人,曹華又不是年紀大不能喝,自然不能真随意。
推杯換碗,平常最少兩個時辰的酒宴,今天小半個時辰便結束了,在場還坐着沒倒下的,隻剩下少數幾人。
曹華表情不變,但眼神明顯有些飄,見大半狗腿都趴下後,便站起了身。
謝怡君喝的少,神識尚且清明,見曹華有些飄,便起身送他回房。
荊雪站起身來:“曹大人,你沒事吧?”
“我能有什麽事....”
曹華眨了眨眼睛,白酒後勁太大,确實喝的有點多,便輕笑了下:“算啦,送我去房間休息會兒...”
在場大半都趴下了,荊雪見謝怡君扶着曹華,便沒有去搶,轉而跑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荊鋒的跟前,托着老哥的手腕立刻房間。
曹華一走,在場還硬撐的幾人,便直接就躺下了,連縱橫一生的周侗,都沒能站起來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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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還以爲你多厲害,七八碗酒便喝成這樣.....”
“呵呵...”
秋風微涼,謝怡君走在歸雲閣窗畔的廊道中,喝了不少酒,被風一吹,連她都有些眩暈,不過尚能抗住。而被敬了一圈兒的曹華,則明顯上頭了,擡手勾住了她的肩膀,眼神時而清明時而迷離。
謝怡君輕輕歎了口氣,倒也沒在取笑幾天後的夫君,用手扶着曹華,偏頭看向外面。
歸雲閣的斜對面,萬寶樓依舊亮着燈火,招牌在月光下清晰可見,擡眼看去,月亮已經快圓了。
八月十五,即是她的婚期,也是她的生日。
扶着曹華搖搖晃晃,走到樓上的房間,謝怡君掃了一眼,自然就去了天字甲号這最奢華的房間,知道這間房盧俊義定下了,可總不能讓曹華睡在次等的房間裏,若是盧俊義知道,估計也不敢進天字甲。
扶着曹華在幹淨的房間裏躺下,謝怡君站在床邊看了幾眼。
劍眉如墨,眸可摘心。
隻可惜現在閉着眼睛,躺下就睡着了,看不到那雙讓人忘不掉的雙眸。
謝怡君嘴角含着笑意,俯身認真打量許久,越看越覺得好看,暗暗嘀咕了一句:從今以後,你是本王的人啦。之後便心滿意足,偷偷湊到曹華唇上親了一下,腳步輕盈的關上了房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