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汴京城頭的戰鼓響起,一百多匹馬沖出了站陣,如同離群的雄獅,撲向自己的獵物。
密集的火炮後方,蜀軍手持火把嚴陣以待,十萬步卒軍容肅穆。
咚咚咚——
立在軍陣中的大鼓響起,寒兒一襲青衣,眼神冷冽,傲然注視着雌伏巨獸般的汴京城池。
“哈——哈——”
高昂而激動的呼聲響起,數萬步卒之間,奢華的馬車之上,一個白衣公子出現,躍上了黑色戰馬,接過了副使遞來的馬槊。
“駕——”
一聲厲呵,甚至蓋過了步卒的高呼。
曹華手持長槊,如猛龍過海,直接沖出了蜀軍大陣。
李百仁、黃鐵錘等熱血沸騰,胯下戰馬蠢蠢欲動,用力拉緊缰繩也克制不住。
單騎懸首破敵膽,一馬橫槊平百川。
爾等敢讓一百人出來叫陣,我蜀軍有一人足以。
論戰陣之勇,何人能出其右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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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側,汴京城頭的諸多将領都是錯愕。
李綱滿眼不可思議,雖然離的很遠隻看到一個白點沖出蜀軍大陣,但是個人都知道對方是誰。
“怎麽可能?聖上不忍數十萬百姓遭受兵禍出陣,曹華怎麽一個人跑出來應戰?”
“曹華一個人還不夠嘛?”
“.....”
剛剛生出幾分僥幸心理,指望一百多号武将把曹華斬殺當場的朝臣,都是黯然了下來。
是啊,曹華一個人還不夠嘛?
一人可擋三百鐵甲,是先帝親口所說的評價。
一百人沖過去,能活下來幾個,恐怕都是曹太歲手下留情。
能一個人陣斬一百多号趙氏死忠,既能立威又可堵萬民之口,爲什麽不出來?
一百多号人出來,我一個人堂堂正正應戰,将你們全部斬殺,你總不能再說我的不對了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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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側。
身着金甲的趙轍,瞧見曹華單騎出陣後,發出爽朗的大笑:
“好好好,總算沒讓我這個嶽丈死的太窩囊,能在兩軍陣前敗與曹華之手,也算不枉此生,爾等退下,交給朕即可!”
話落猛架馬腹,縱馬疾馳。
尉遲虎沒有遵命,高大的身軀如同坐在馬上的巨熊,手上提着馬槊,直接沖到了趙轍前方:
“我尉遲家,當死在趙氏之前,駕——”
尉遲虎一馬當先,逐漸拉開距離。
八裏多的距離,兩匹馬對向疾馳,不過半刻鍾的時間,便拉近到百步。
曹華白袍獵獵,槊鋒寒光如銀線,冷峻雙眸沒有任何表情。
“呀——”
數十萬人矚目,擂鼓般的馬蹄聲中。
尉遲虎手持長槊,從馬背上直接挑向沖過來的曹華。
铛——
隻聽一聲金鐵交擊的脆響。
曹華不躲不避,長槊輕挑,格開尉遲虎的馬槊。
雙馬擦肩而過之際,尉遲虎一拳遞出,卻不曾想曹華後發先至,一拳頭轟在了尉遲虎腰腹的铠甲之上。
嘭——
铠甲肉眼可見的變形,崩斷了幾塊甲片。
尉遲虎高大的身軀直接橫飛出去,摔在了草地之上。翻滾起身之後,曹華早已經遠去,隻能悲呼一聲,跪在了地上。
“好——”
蜀軍大陣之中爆發出海潮般的歡呼,戰鼓如同急雨。
一身金甲漸近。
曹華馬速不減,俯身急沖上前。
趙轍手持金刀,臉色帶着狂放笑意,沒了一切繁複的枷鎖,此時隻求全力一戰死的坦坦蕩蕩,反而爆發出了駭人的氣勢。
自幼習武,趙轍的武藝并不差,能在陽山活到最後,也能證明這一點。
“呀——”
朗聲爆呵。
趙轍在萬衆矚目之中,竟然從飛馳的駿馬之上高高躍起,雙手持刀,以開山之勢悍然劈下。
隻可惜,在武夫一道,單挑遇上曹華,能勝過的沒有,能撐過三招的都不過一手之數。
“聖上!”
諸多臣子哀聲痛呼,跪在地上拍打着地面。
“賊子爾敢!”
追上的将領怒聲大喝,想要上前救駕。
铛——
一聲脆響。
身着金甲的趙轍毫無意外的被馬槊橫掃開來,摔在了草地上。
曹華同樣騰空而起,手持馬槊尾端,悍然砸向草地。
趙轍在地上翻滾一圈,便順勢彈起,身如瀕死之強龍,一刀劈向曹華的脖子。
铛——
曹華馬槊輕挑,卻帶着巨力,直接拍飛了金刀,繼而槊鋒急舞,眨眼就來到了趙轍的脖子上。
勝負轉瞬即分。
“聖上!!!”
凄厲嘶吼傳遍汴京城下,皇後直接暈厥過去。
趙轍眼中沒有露出驚恐,生命的最後時刻,隻是轉頭看向了汴京的城頭,尋找那倒爲他擂鼓的倩影。
數十萬軍隊對壘的汴京城外,似乎在一瞬間靜止。
所有人都緊繃心弦,看向極遠處的曠野。
此時此刻,竟然有點像狼王的争奪,用最原始而野蠻的方式,争奪着首領的地位。
汴河的官船之上,扈三娘用望遠鏡看着,哪怕是個局外人,此時竟然都有幾分不忍。
新王登基,伴随的是舊王的隕落,這在狼群之間時有發生。
力不從心的悲壯,敵不過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。
所有人都看着,覺得時間靜止了下來。
那杆馬槊,再前進一點點,就刺穿了大宋天子的脖子,完成新王繼位最重要的事。
可時間,仿佛真的靜止了,那杆馬槊靜在脖子上,久久未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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橫風蕭索,吹拂白袍。
面如冠玉的絕美公子,右手負與背後,單手持着丈八馬槊,點在大宋天子的喉頭。
白袍輕輕飄動,發絲無聲飄舞。
那雙噬魂奪魄的雙眸,此刻隻是平靜的看着,看着汴京外的郊野,看着花團錦簇、山巒絕秀的大宋山河。
呼呼——
風聲吹過耳畔,并沒有預想的疼痛。
趙轍轉過頭來,看向白衣公子的側臉,想了想,沉聲道:
“動手吧,大勢如此。”
說着,閉上了眼睛。
曹華在寂靜的天地間站了很久,看着汴京絕美的景色、巍峨的城池,這是他觸手可得的一切。
良久後,曹華輕輕笑了下:
“當年,八月十五,我和洛兒大婚。
花燭之夜,洛兒曾對我約法三章:
一,不能濫殺無辜。
二,不能禍亂朝堂,毀趙氏基業。
三,不能迫害蘇轼。
我答應她了。”
趙轍睜開眼睛,沉默了許久:
“既然答應了洛兒,爲何還要起兵?”
曹華偏過頭來,看着一身金甲的趙轍:
“我不想過東躲西藏的日子,也不想迫不得已。
太後設局,讓我和朝廷反目成仇,我隻能起兵。
起兵之後,規模太小會被剿滅,規模太大受了招安會被忌憚,不管你想不想,皇帝都不會把權勢這麽大的人放在身邊,所以不可能受到招安。”
“确實如此。”
趙轍輕輕歎了口氣。
曹華打量着大宋的江山:
“有些東西,我可以不要,但你不能防着我去拿。
說我狼子野心,我就給所有人看看我的狼子野心。
猜忌我會奪權篡位,那我就奪權篡位給所有人看看。
現在,整個大宋應該沒話可說了。”
趙轍沒有說話,隻是看着面前的曹華。
曹華沉默了片刻,望向趙轍的雙眼:
“從今以後,我想當皇帝,随時都可以,你擋不住,也防不了,所以,聖上不用再忌憚我了。”
話落,曹華收回了馬槊,雙手平舉,遞給了趙轍。
橫風潇潇的曠野之上,隻剩下兩男人的身影。
二十萬軍隊雲集的汴京城外鴉雀無聲。
李綱、種師道、鄭居中等人,都是滿眼不可思議。
趙轍站在橫風中,看着遞過來的馬槊,眼中閃過一絲錯愕,沒有伸手去接,隻是沉聲道:
“能當皇帝,爲什麽不當?你手底下的軍隊、世家,不會答應。”
“我曹華想做什麽,容不得他人答不答應。
這杆馬槊,聖上今天不接,也得接。”
趙轍沉默了少許,回頭看了看汴京的巍峨城池,良久,搖頭苦笑了下,擡手握住了槊杆:
“天無二日,國無二君,以後你我誰是天子?”
“家國天下,我曹華隻在乎家。”
曹華收回手,表情平靜如水,思索片刻,輕聲道:
“聖上若與金國和談揮軍南下,我确實會送聖上一程,便如同送先帝一樣,以後,也一樣。”
“....呵呵....”
趙轍看着手上的馬槊,一聲輕笑,卻帶着深深的無奈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