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州衙門中,徐道平趴在桌子上還未醒來,油燈已經燃盡,辦公桌上還放着杭州的輿圖,各種防守的要地标注的清清楚楚。
聽聞曹華順流而下,沿途不停靠直接長驅直入進了錢塘江,徐道平便暗道不妙,急急向周邊的秀州、睦洲等地求援,封鎖城門嚴陣以待,晚上更是不敢合眼,坐在衙門裏徹夜等待着消息,直到剛剛才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。
“大人!大人!快跑吧,曹太歲進城啦!”
嘈嘈雜雜的吵鬧聲傳來,徐道平猛然驚醒,稍微整理了下官帽,正想呵問誰在外面大吵大鬧,反應過來後,又是臉色煞白:
“什嗎?!!!”
師爺連滾帶爬的撞開房門,跑進房間之中,在書桌前瑟瑟發抖:
“曹太歲帶着兵馬進城啦,防禦使劉大人被抓了,守軍不敢妄動....”
徐道平差點溜到桌子底下去,顫顫巍巍站起身來,怒聲道:
“半點聲響都沒有,怎麽進的城?”
老師爺也是莫名其妙,跺着腳焦急到:
“軍中出了叛徒,昨晚在河口守軍的夥食裏面動了手腳,全趴下了,城門也被從裏面打開,曹太歲進城了才被發現...”
徐道平滿眼錯愕,他本以爲曹華長驅直入打過來,會是一場慘烈的血戰,都已經做好了親自上陣爲大宋捐軀的準備,卻不曾想到曹華已經進城了。
“快派兵打啊!兩萬多守軍駐紮在城裏,豈能讓他兵不血刃的進來....”
“大人!已經進來啦,蜀軍就呆在東城門,守軍不敢動手....”
“不動手豈不是把杭州送給了曹華,你....”
徐道平腦袋瓜嗡嗡的,在官衙中慌慌張張的找出一把官刀,然後帶着百十号衙役就出了衙門。
淩晨時分,大街上人影寥寥,隻有些許武官帶着小股廂軍朝着東城奔跑,都是臉色煞白惶惶不安。
徐道平提着刀,騎馬跑到東城附近,看到的景象讓他氣的怒發沖冠。
東城門内的街道上,密密麻麻的廂軍劍拔弩張,緩步往後退。城門處,大隊的蜀軍湧進來,推着十幾門火炮,對着前方密集的守軍。
整個東城都是鴉雀無聲,武官滿頭大汗的站在街道上,誰都不敢下令,氣氛有些詭異。
而火炮的後方,身着白衣的曹華,扛着丈八馬槊,旁邊還有個官袍中年人,是杭州新晉的防禦使,正臉色煞白的吼叫:
“别動手,都别動手,城裏面數十萬百姓,一打就全完啦!”
杭州的廂軍根本就沒什麽戰意,方臘還沒來就能逃,更别說現在曹華都進了城,主官既然不讓動手,他們自然就老老實實往後退。
徐道平騎馬來到滿是兵甲的東門附近,氣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,舉刀怒罵道:
“都愣着做什麽?!敵軍都打進城了,站在這裏等死?”
“徐大人!”
曹華遙遙叫了一聲,騎着大馬,直接就穿過了重重廂軍,來到徐道平面前。
朝廷的兵馬都是臉色謹慎的讓出道路,把自家知州讓了出來。
徐道平臉色微變,硬着頭皮揚起脖子,朗聲道:
“我徐道平,自幼蒙受國恩,生是大宋人...”
“我也是大宋人,你别這麽激動。”
曹華驅馬走到跟前,臉色平靜,看了看拔劍張弩的兩撥軍隊:
“徐大人,城外是三萬蜀軍,城裏面兩萬多廂軍,城門已經開了,真打起來是個什麽下場,你比我清楚。時間還早,老百姓大部分沒醒,待會開門看到這場景必然引發騷亂,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。你身爲杭州父母官,難得就沒點憐憫之心?”
徐道平臉色暴怒,提着刀冷聲道:“你還指望我不動一兵一馬,直接棄城投降不成?”
“對。”
曹華點頭笑了笑,看着杭州的諸多廂軍:
“你們應該都認識我,去年在陽山,我把當今聖上從山裏背出來,頂着你們的箭雨跑回杭州,就算不認識,你們也該聽說過了。
我曹華不想禍害大宋将士和杭州百姓,但這杭州我要定了,你們連我一個人都擋不住,更别說後面的三百多門火炮。”
諸多廂軍去年在陽山外便見過曹華的身手,此時都是咽了口唾沫。
曹華轉眼看向徐道平:“咱們也算老相識,知道徐大人忠貞,你要是不願意降,就把官帽一脫,自個找個地方涼快就行,非要攆着杭州的将士做無用之功,恐怕連将士們都不答應。”
徐道平臉色鐵青,還想說話,後面便有一幫子官吏跑過來,大多已經被萬勤暗中收買,此時語氣誠懇的說起百姓安危爲重,大勢已去之類的話。
徐道平看着從城門外源源不絕湧進來的蜀軍,知道城中出來大叛徒,把曹華打出去已經無望,最終是把官帽一把扯下來,擡刀就抹脖子。
曹華擡手把刀奪了下來,偏頭道:“把徐大人送下去休息。”
“諾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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錢塘江的碼頭上,三百多艘船隻,密密麻麻的停在江面上,大隊步卒從船上下來,推着火炮前往不遠處的杭州城。
帥船上的人走了大半,少數士兵坐在船艙的火炮旁邊安靜等待,說着些閑話。
連夜奔襲到杭州城外,沿途的哨所早已經清理幹淨,内應開了城門,兵馬既然進入杭州占據了東門,那就打不起來了。
春風漸起,幾個黑羽衛在甲闆上巡視,有小兵擦拭着帥船的甲闆。
綠珠提着小裙子走在前面,玉堂在空曠的甲闆上跑來跑去,認識不少黑羽衛,還挨個打招呼。
扈三娘第一次爬出船艙的樓梯,站在甲闆的邊緣看着遼闊的錢塘江面,左右打量幾眼,見無人注意後,順手拿起一卷挂在船沿上的繩索,藏在了袖子裏。
“三娘,快點啦!”
綠珠小跑着上了船樓的樓梯,兜兜轉轉幾次,一直跑到帥船的最頂層,艙室正面的陽台上,放着座椅和一架望遠鏡,做工非常漂亮,
綠珠跑到跟前,扶着很長的望遠鏡,對準極遠處的杭州城牆,湊上去瞄了瞄,笑眯眯的說道:
“三娘,這是公子做的千裏眼,可神奇啦。”
扈三娘經常瞧見船上的士兵用小号的圓筒望了來望去,隻是不了解其作用,此時走到跟前,俯身湊到望遠鏡上瞄了眼。
遠處杭州城的形形色色映入眼簾,樓閣、佛塔、王府...畫卷的城池,幾乎近在眼前,還有城牆上小兵慌慌張張的臉色,纖毫畢現。
她本能擡手摸了摸,結果自然是空無一物。
綠珠掩嘴輕笑:“神奇吧?公子可聰明啦,還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,隻是沒帶上。”
扈三娘‘嗯’了一聲,仔細瞄了許久,才起身跟着綠珠走進艙室。
頂層是曹華的住處,綠珠走進過道之中,擡手認真的指着:
“那是公子的書房,在大戶裏面,主人不在,書房是不能随便進去的,雖然公子沒說過,規矩也得記住....這裏是寒兒姐的房間,絕對不準進去,被發現了肯定要挨手闆...”
扈三娘跟着後面認真點頭,便如初進豪門大宅的小丫鬟,門窗都關着,也看不到裏面的場景。
頂層不算太大,綠珠推開卧房的門,華美的卧室便出現在眼前,床、雕花軟榻、茶台、屏風、桌椅等等一應俱全,旁邊有兩個立櫃,旁邊還陳列着些許木盒,裏面用絲綢盛放着些許物件。
“公子講究不多,很好伺候,平時不喝酒,愛喝茶,茶葉是福建路的龍團勝雪,和其他的茶不一樣,第一次泡的味道太重,不能喝....”
扈三娘順着玉堂的介紹,在卧房裏走走看看,來到一大堆木盒跟前,裏面有幾根簪子、玉佩、詩集等,做工都很漂亮,上面還刻的有字,比如‘單騎懸首破敵膽’之類。
綠珠瞧見她的目光,嘻嘻笑道:
“這些都是公子的相好送的,公子舍不得戴,每天都會看看,可千萬不要碰,公子眼睛可厲害啦,上次玉堂把謝姐姐送的簪子拿起來看,差點摔壞,被公子打了一頓屁股.....”
在房間裏兜兜轉轉,綠珠來到立櫃旁邊,打開後,裏面的托盤裏整整齊齊的放着衣物:
“這件銀色的是官服,平時穿這件,紫色的是侯服,遇上大節日參加慶典的時候穿,不過公子從沒穿過。紅色的是内官朝服,也就是太監穿的袍子,進宮的時候才穿,黑色的是黑羽衛常服....袍子的作用一定要記清楚,拿錯了寒兒姐會扣月錢的....”
扈三娘還真不知道這個,認真打量幾眼,感覺了下,櫃子裏有四層隔斷,躺進去不太可能。
綠珠很殷勤的在屋裏兜兜轉轉,又領到側面的丫鬟房裏介紹了一遍,雖然曹華沒什麽要求,可這些東西在官宦之家早已經成了規矩,真要從頭詳細開始說,還真有點繁瑣。
一圈轉下來,小半個時辰就過去了,最後終于來到後面的露台,視野開闊,并沒有什麽物件。
綠珠說的口幹舌燥,跑到屋裏倒了杯水。
扈三娘不動聲色的靠到露台的邊緣,将手中的繩索系在圍欄外的凸起上,将繩子抛下去後,便緩步跟着綠珠繼續走走看看....